第0260章 天上龍肉
從未如此臨近死亡，班銘已經真切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壽元在一秒一秒地減少。
然而，他的內心卻出奇地平靜，平靜到讓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奇怪。
這就是堪破生死的感覺嗎……班銘心中自嘲。
不過，他的心中，仍然有著不甘。
不甘心就這樣死去，這世界還有太多美好的東西等著他，空空的手掌中還有想要抓住的東西——不對，他現在已經沒有手了。
不知為何，楊雅人並沒有拿走銀碗。
班銘沒有多想，立刻心念一動，分出一股力量撈住銀碗，然後講其收進了精神世界之中。
「值得嗎？」楊雅人突然神色安靜下來，平靜地道。
班銘聞言，臉上輕輕地笑了，道：「至少，沒有不值得。」
這是他的真心話。
用兩個多月的壽元，換取太陽系人類的未來，的確沒有什麼不值得的。
雖然嚴格說起來，這兩個多月的壽元其實相當於班銘三分之二的生命。
班銘看著楊雅人，卻忽然皺起了眉頭：「我看不到你了。」
確切地說，是在班銘的視線中，楊雅人的身體外籠罩著一層朦朧的七彩光暈，已經看不清楚她的真實模樣。
這實在是一件十分古怪的事，要知道，在徹底掌控了太極圖之後，班銘就已經發現，天地宇宙在自己眼中已經變得沒有那麼神秘。
可是，到了楊雅人或者說神話之門分身這兒，卻反而連其外在變得模糊不清了。
楊雅人倒是一幅並不覺得奇怪的樣子：「我雖然只是一縷分身降臨，但也已經稱得上神上之神，正因為你能夠通過太極圖窺探到這個世界的更多本質，所以才能看到之前沒辦法在我身上看到的光輝。」
班銘蹙眉道：「那豈不是說，我以後都看不到你了？」
楊雅人一聲輕笑：「你現在等於是『見山不是山』的境界，等哪一天你到了『見山還是山』的境界，自然就能夠看清包括我在內的這世界所有事物的真實形態……倒是你，不光雙手都沒了，連肺都少掉了一個，真的沒問題嗎？」
連肺都少掉了一個！
班銘沉默。
這就是他在體內開啟一個通往封神小世界的空間通道所要付出的代價。
空間通道所誕生的區域，任何物質都化為虛無。
班銘的肺和一些骨也不例外。
楊雅人繼續道：「雖然說，九陰極脈擁有者本身就擁有天生強大自愈能力，簡直快要比得上真正的不死之身，但得到任何東西都是要付出對等的代價的，你現在的情況非常糟糕，如果沒有大補之物進補，你的九陰極脈都可能枯竭掉。」
班銘還是第一次知道特殊根骨會枯竭這種事。
不過想想也是，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限度，一旦超出那個限度，毀滅只是自然而然的事，特殊根骨也不例外。
正準備說什麼，班銘忽然神色一動，看向了浮屠宮！
只見這一刻，應該已經成了無主之物的浮屠宮突然動了起來，那從頭到尾都冷眼旁觀西索和班銘交手的五爪金龍長須飄動著，吼出一串古怪的聲音。
班銘感覺，這五爪金龍是在跟他說話。
而且，讓他驚疑的是，太空中明明沒有空氣，但五爪金龍發出的聲音卻無誤地傳遞到了他的耳朵里。
尤其奇怪的是，這聲音雖然古怪，但卻竟然像是成了班銘記憶中的一部分，每一個細微的顫音和轉折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是以空氣為介質，而是以空間本身為介質來傳播聲音嗎……」班銘眼中閃過明悟之色。
空間漩渦在五爪金龍身前出現，五爪金龍身子一動，就帶著浮屠宮一下沖入空間漩渦中消失不見。
楊雅人眼神淡淡，就這麼看著浮屠宮消失在這片太空中。
班銘倒是有心想要阻止，可是以他現在的狀況，已經可以說是有心無力。
「他沒有死。」楊雅人突然說道。
「什麼！」激動之下，班銘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瞪大眼睛看著楊雅人。
楊雅人嘴角微揚，道：「你剛剛殺死的，應該算是他的次身，他的主身則躲在浮屠宮中沉眠，直到次身死亡，主身才會蘇醒……雖然主次身擁有雙身分離前共同的記憶和人格，但嚴格而言，分裂之後的主身和次身已經可以算是兩個不同的人了，當然，西索自己或許不這樣認為。」
班銘眼瞳一縮，想起了封神時代的一些法門，在封神時代，的確是有人為了追尋更加強大的修為，而故意分裂自身，諸如陰陽雙身、主次身、一氣化三清、過去現在未來身……等等，都是這種法門。
可是，到了現世，這些法門應該都沒有用了才對。
看樣子，這裡面應該有他暫時不知道的原因。
「既然如此，他的主身為什麼不來殺我？」班銘澀聲道。
楊雅人歪著頭想了想，道：「因為剛蘇醒過來的主身非常虛弱，加上看到我出現之後，他應該非常忌憚，所以才會選擇退走吧。」
這倒是個理由，不過班銘總覺得有點牽強，畢竟浮屠宮本身也肯定是一件了不得的至尊法寶，而且那五爪金龍同樣沒有出手……
「那你為什麼不出手把他留下？如果是你的話，應該不難做到吧？」班銘轉而問道。
楊雅人臉上流露出一抹讓班銘覺得熟悉的笑容——那種肥皂劇中有心計的女二號算計女主角時那種陰險中帶著開心的笑容。
她聲音清脆道：「當然事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啊，什麼樣的人才有什麼樣的圈子，他似乎接觸過其他的『奇遇王』呢，現在他虎落平陽，應該很可能會被其他的『奇遇王』給盯上吧，這樣我就能順藤摸瓜，得到更多的『鑰匙』了啊。」
班銘頓時有了一股寒意，這大門板好的不學，把楊雅人的腹黑倒是學了個十成像，甚至有點發揚光大的意思。
不過，奇遇王這個稱呼倒是挺貼切的，能夠同時得到好幾件至尊法寶的人，的確稱得上是奇遇之王。
雖然有點遺憾沒有將西索徹底殺死，但西索身上四件至尊法寶已經失掉三件，主身也是虛弱非常，如果他足夠聰明的話，短時間內應該都會潛伏起來，不可能再有動作了。
想到這，班銘的心弦微微一松，鋪天蓋地的疲倦席捲全身。
他強打精神，目光微微一凝，一道空間通道便在面前顯現出來——
真正掌控了太極圖之後，班銘對於空間有了更深的體悟，四兩撥千斤，打空間通道遠不像之前那麼費力了。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駕馭著浮屠宮逃離的西索，會躲到哪裡去，萬一降臨地球或者希望星，對於太陽系人類而言，絕度會是一場遭難。
然而事已至此，班銘也無力再改變什麼，現在他最需要做的就是找一個地方安靜修養。
和楊雅人一起進入空間通道中返回地球的班銘並不知道，此時的浮屠宮中，西索的真身已經身心俱寒，根本不願意再再太陽系多呆一秒。
所以，浮屠宮從空間通道中出來的位置，正是月球背面距離地表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
五爪金龍吐出一道龍息，前方不遠處，一道尚未被人類發現的空間跳躍點被無形之力撐大了。
正是第三空間跳躍點。
最為奇異的是，這道空間跳躍點，竟然是隨著月球的移動而移動的。
這也正是一直以來第三空間跳躍點沒有被發現的原因，哪怕是對空間跳躍點進行了各種研究分析的前沿科學家也不可能想到，會有時刻移動的空間跳躍點。
「可怕，這個文明太可怕了！」
「沒錯的，那女人，比起扎龍羅特還要可怕啊！」
「趕緊離開！」
臉色異常蒼白，西索主身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仍然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先前，剛剛蘇醒過來的他，正準備操控著浮屠宮，向那名殺死了自己次身的人出手，陡然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下一刻，那名女孩，毫無徵兆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所展現出來的氣息雖然只有一絲，卻令他的神魂都簡直無法承受，差點要碎裂開了。
奇遇之中伴隨危機，西索也是經歷過不少次死亡瞬間的人物，然而從來沒有哪個人會給他那麼可怕而恐怖的感覺。
更可怕的是，自己的神智突然一個恍惚，那女人就陡然消失了，如果不是神魂仍然疼痛欲裂，他簡直以為剛剛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周遭一群鶯鶯燕燕不斷呼喚著「夫君」「夫君你怎麼樣」之類的話語，西索這才回過神來，一詢問，得知她們居然什麼都沒有看見。
「她剛剛明明就在——」西索的聲音戛然而止，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意識投影！
那名女孩，根本沒有真正出現在他的面前，而是一道侵入了他神魂的意識投影！
至少，在精神修為層面，這名女孩的恐怖程度，甚至比起當年的扎龍羅特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緊接著，西索就看到，那名女孩出現在了殺死次身的少年身邊，一樣樣收起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寶物，心中雖是恨得咬牙切齒，胸中寒意卻無法消散，因此絲毫沒有出手的勇氣。
最終，他驅使五爪金龍，破開空間，帶著浮屠宮來到了這裡。
唰！
五爪金龍拉著浮屠宮一下衝進了擴張開的第三空間跳躍點，轉眼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浮屠宮在距離太陽系足有數十萬光年遙遠的一片太空中衝出。
「相公，我們明明有機會把那個人殺死，為什麼沒有出手？」一名美貌宮裝女子忍不住問道。
「住口！」西索臉色一變，少有地呵斥愛妾。
哪怕已經相隔如此遙遠的距離，但西索心中那股驚懼之意仍然揮之不去。
西索沒有再理睬那些因為他的態度而有所畏懼的後宮妻妾，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最後他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笑容。
因為他想到了一招驅狼吞虎之計！
不過，在施展這個計策之前，他起碼要恢復到有「驅狼」的實力才行。
將心中那個計策思索得更加全面了一些，西索的臉上恢復了從容。
旋即，他將目光掃向那些聚集在一起眼神有些畏懼的後宮妻妾，眼神逐漸冷冽。
「夫、夫君。」感受到西索身上散發的冰冷氣息，以及碰觸到西索絲毫沒有愛意的眼神，眾多容貌皆是上上之選的女子都害怕起來。
閉上眼睛，西索隨意地揮了揮手。
一陣令牙根發酸的研磨聲音響起。
幾秒之後，原本容顏美麗的眾多女子，都變成了地上堆在一起的一攤肉醬。
再一道烈焰掌勁轟出，這攤肉醬也就化煙消散在原地。
這群鶯鶯燕燕的女子，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西索的眼角，有兩行淚流淌下來。
雖然這些後宮之中，有大概三分之一的部分，是在他沒進行主次身分裂之前就「收集」的，但可想而知，在身為主身的他分裂沉睡之後，這些女人肯定已經被次身享用過了。
在主身西索眼中，她們無疑已經不再純潔。
不純潔，自然就沒有繼續存在的理由。
雖然有些可惜，但是以這天地宇宙的廣闊，女人這種生物，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再度睜開眼睛，西索的眼中只剩下喪失人性的冷漠。
……
班銘並不知道發生在浮屠宮中的這一切，否則他對於楊雅人必然會生出很多疑問——
如果楊雅人真的一門心思想要他死的話，就沒必要做出這種多餘的舉動，將西索驚走。
就算是為了釣大魚，也大可以在西索將他殺死之後再進行同樣的行為。
地球。
一道空間通道，在一片渺無人跡的崇山上空張開。
班銘幾乎是以跌落的姿態從空間通道中穿出，一口鮮血又壓抑不住地從嘴裡噴了出來。
即便打開空間通道沒有以前那麼費力，但是以肉身進入空間通道，就如同陸地上人突然到了海洋深處，空間密度的不同，使得穿越空間通道的人的身體表面要無時無刻承受頗為巨大的空間壓迫。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狀態，班銘自然能夠不太費力地承受下來，可是現在的他，狀況可以說是不能再糟，被空間之力這樣一壓迫，身體內腑各處都在大出血，傷勢雪上加霜。
這也就是班銘擁有九陰極脈，擁有遠超正常人的生命力，否則很可能已經死在空間通道中了。
一聲悶響，班銘以極為狼狽的姿態壓斷了幾段枝椏，跌落在一座小山的山頭之上。
而身上不染纖塵的楊雅人，則足尖輕輕點地，姿態優雅地落在了不遠處，饒有興趣地看著班銘，道：「看你這樣子，故意選了這麼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難道是想要像老了的狗一樣，找個沒有人的角落默默地死去嗎？」
班銘立刻劇烈咳嗽起來，沒和西索戰死，卻差點被這塊大門板損死。
不過，雖然不是等死，但班銘的確是有類似的打算，不想以現在的姿態出現在舒清等人的面前，因為實在太遜了。
接著班銘發現，楊雅人在用一種很為難的眼神看著他。
這樣的眼神維持了好幾秒之後，楊雅人似乎做出了決定，重重地點了下頭，道：「我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看在你幫我收集到了三把鑰匙的份上，我幫你一次吧。」
班銘頓時滿臉懷疑地看著她，懷疑後者會有這麼好心？
楊雅人不滿地哼了一聲，傲然而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班銘，道：「像你這樣的低次元生物，在我眼中就好像是人類眼中的毛毛蟲，有被我欺騙的資格嗎？」
哦，那還真是謝謝了啊，這麼看不起我。
班銘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而等他將白眼翻回來的時候，就發現楊雅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四周傳來很蟲鳥的叫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班銘仰面躺著，目光穿過隨風微盪的樹葉，看到了一小片蔚藍天空，感受著自己體內不斷恢復的生機。
原本消失掉的那個肺，現在也開始有細胞組織再生出來了。
不過，或許真的是快要到了極限的緣故，身體的自愈能力比想象中的要緩慢，大概需要三到四天的樣子。
左手也差不多需要這麼長的時間，事實上肩膀那裡已經長出一小截的臂膀了，麻癢難忍。
右手應該恢復得更快，最多一天左右，應該就會完好如初了。
如此一來，等到傷勢痊癒的話，自己就真的是只能等死了吧……班銘心中苦笑。
不過，境界領悟這種事情，對於環境的要求倒是不高，等待傷勢恢復的同時，也能夠揣摩如何「入境」。
只剩下七天的壽元，如果不能能夠領悟意境，晉入道境……
如此清晰地知道什麼時候會死，果然不是能夠讓人心情愉快的事兒呢。
腦子裡閃過一道道熟悉的面孔，班銘心中有些傷感，有些不甘，眼眶有些發熱。
他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堅強，雖然才來到這個世界不到二十年，但對於這個世界，他已經有了太多留戀。
「你今天是哭上癮了嗎，之前就嚎啕大哭，現在又要掉眼淚啦？」戲謔的聲音突然很煞風景地響起。
接著就是一聲巨型重物沉擊地面的聲音，班銘感覺到身下的地面都猛烈震動了一下。
丟臉至極！
真正丟臉至極！
班銘羞憤不已，早在之前，他就有點兒擔心，自己殺死西索之後的那聲壓抑不住的眼淚橫流的無聲嘶吼有沒有被楊雅人看到，沒想到果然是被看到了啊！
身為男兒卻放聲大哭，這種畫面的羞恥程度，比起當初在荒郊野嶺被夏元忠看到裸體也是絲毫不弱啊！
不，對於男人來說，自己痛哭的畫面被女人看到，比起自己的裸體被男人看到更加羞恥欲絕啊，畢竟在大澡堂里男人相互觀摩裸體是很正常的事啊！
這剎那，班銘撞豆腐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很快，他就沒空想這件事了，因為他的注意力徹底被出現在不遠處那條巨型之物給吸引了。
因為，那是一條……龍！
確切地說，那是一條銀龍！
這條龍有一千多公尺長，巨大而碩長的身形幾乎是掛在了這座小山之上。
「你——」班銘瞪大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這龍哪來的。
轉眼，答案立刻就浮現他的腦海——這必定就是南山烈殺死的那條跑到太陽系來的銀甲妖龍！
接著，班銘就意識到，是突然消失的楊雅人將這條龍弄來的！
就他所知，被南山烈殺掉的這條銀龍的屍體，是被研究機構拿去做研究了，那地方必定是戒備森嚴。
然而，楊雅人就像是回自己的家一樣，輕而易舉將這尊龐然大物給偷出來了啊！
班銘立刻意識到，楊雅人和他一樣，也是精神世界物質化。
楊雅人緩緩降落下來。
「你、你拿這東西來幹嘛？」班銘滿臉不能理解。
楊雅人理所當然地道：「還能幹嘛，當然是吃啊。」
「吃？」班銘聲音拔高，忍不住又咳嗽，幾點血星噴了出來。
楊雅人見狀，鼻尖輕輕地皺了皺，不滿道：「幹嘛這幅表情，你們人類不是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嗎，我大發善心辛辛苦苦給你弄龍肉來吃，你難道不該感激嗎？」
班銘不由苦笑：「雖然我們人類之中的確是有天上龍肉地上驢肉的說法，可這個說法只是用來修飾形容驢肉的美味，而不是說人類真的有吃龍肉的習慣啊！而且，你就算要感激我，也不用拿龍肉給我吃這麼誇張吧？」
楊雅人依然皺著鼻頭：「我看你們人類才是喜歡誇張的生物，沒有吃過的東西就不要亂說好吃啊，我在路上的時候嘗過了，龍肉和人肉的味道差不多，都是酸的。」
班銘聞言，胸中一陣翻騰，更加沒有吃龍肉的慾望了。
而且他很想問楊雅人你怎麼知道人肉是什麼味道，不過害怕聽到十分驚悚的答案所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