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奇怪的朝會（下）
時辰一到，鐘鼓齊鳴。
上朝的大臣們都按照次序站好隊，整理了下衣冠，手持笏板，魚貫入殿。
兩列隊伍中，李林甫站在右邊隊伍的最上首，牛仙客站在右邊隊伍的最上首，大家都熟門熟路，知道自己該站什麼位置，甚至有些官場老油條連自己進殿後走幾步該停下都已嫻熟在心。
可是今天情況卻有些例外，先是左邊隊伍進殿的時候出了點問題，因為走在最前面的李林甫忽然停住，跟在他之後的官員倒是反應及時停住了腳，可是後面的人就不行了，一個擠一個撞在一起，造成了一起嚴重的「追尾」事故。
而右邊的隊伍也沒好到哪裡去，李林甫停下腳步還算點徵兆，因為他是先「減速」完了才停下，而牛仙客上來就是一個「急剎車」，導致後面跟著的官員躲閃不及，直接撞他後背上。
一個人還好，後面四五個撞上來，這力量便是武夫出身的牛仙客也有些吃不消，往前一個踉蹌，差點摔地上。
回過頭，滿臉怒容的正要追究撞他之人的過錯，卻看到後面像葫蘆串似的一堆人擠在一起，這麼多人都不知道該罵誰好了。
而導致這場意外的不是別的，正是大殿正中多出來的御座龍椅。
牛仙客一肚子火找不到地方發泄，轉過頭來，目光正好和朝這邊看過來的李林甫對上。
「李相，這……這是怎麼回事？」
「某也想問牛相同樣的問題。」
李林甫搖搖頭，這次他是真不知情。
兩位宰相對話自然落到了身後那幫官員的耳中，一時間議論聲四起。
御史大夫劉昫見這場面實在亂得有點不成樣子，兩位宰相又不管，只好自己站了出來。
「肅靜！」
御史的職責本來就是監察百官，劉昫出面，這才將場面壓了下來。
李林甫、牛仙客在結束了短暫的交流后，繼續朝前走去，後面的官員依次跟上，總算是趕在皇帝上朝前在大殿中站好了位置。
後面進殿的那些官員都朝著大殿中憑空多出來的御座龍椅看個不停，只是隊列前面的上官們都閉口不言，他們也只好強忍住心中的好奇和不解。
就在這時，站在御座一側的內侍高喊一聲：
「聖人到。」
文武百官趕緊低頭，恭迎聖駕。
李隆基還是像慣常時的打扮，襆頭圓領裳，身形高大魁梧的高力士緊隨其後。
登上御座后，李隆基徑直在龍椅上坐下，站在一旁的高力士隨即高喊：「眾臣行禮。」
下首的大臣都不知道皇帝突然搞出這一出在幹嘛，紛紛往前首的李林甫、牛仙客看去，牛仙客臉沒動，眼見卻悄悄地往李林甫那邊瞥了一眼。
見李林甫已經抬起手準備行禮，牛仙客立刻有樣學樣。
後面的官員一看這情況，還能怎麼辦？只能老實跟著行禮。
李隆基坐在龍椅上，俯瞰著下面文武百官，心中豪氣頓生，那感覺彷彿又回到了自己初登皇位那幾年。
一眨眼，都快三十年了。
禮畢，大臣們歸位站定，這便開始了今天的朝議。
李林甫率眾而出，手持笏板站到御座下，將彈劾忠王李亨車馬儀仗逾制一事當眾說了出來。
一旁牛仙客聽得眼睛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方才他聽聞李林甫要彈劾忠王，還以為李林甫是準備等朝會結束后偷偷向皇帝稟報，沒想到李林甫居然在朝會上直接就把矛頭對準了李亨。
要是李亨真的成了太子，李林甫不把人徹底給得罪死了？
亦或者李林甫有自信讓李亨當不成太子？
牛仙客還沒琢磨透這事，李林甫手底下的頭號狗腿，京兆尹蕭炅搶班出列，也開始告起了忠王的刁狀，說是京兆府近來收到多起與忠王府有關的報案。
什麼王府下人縱馬傷人、違反宵禁、勾結行商……儘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最後戶部的一位侍郎實在聽不下去，他是張九齡提拔起來的人，張九齡罷相后李林甫一是還沒來得及把這人排擠出朝廷，二是初登首輔，手還不敢伸太長，怕引起皇帝的忌憚。
「啟稟聖人，朝會乃討論國家大事之所，京兆尹蕭炅尸位素餐，此等小事都要奏報聖前，臣請革除蕭炅之職，以儆效尤！」
「劉侍郎此言差矣，天家無小事，事涉皇子，京兆尹奏報聖人也是應有之舉。」這是李林甫一派的官員，站出來幫蕭炅說話來了。
以往下面的大臣要是因為什麼事情吵起來，有其他的大臣站出來幫腔的話，皇帝臉上立刻就會出現不耐之色，張九齡之前的好幾個宰相就是因為相互吵得厲害，政見分歧太大，最後雙雙被皇帝罷免。
在皇帝面前吵架的下場經常都是兩敗俱傷，所以大臣們也學聰明了，遇到意見分歧的時候，能心平氣和的說事就盡量不吵，能小吵就盡量不大吵，當然敢在御前直接動手開打的還沒有。
但是這次不一樣，皇帝臉上居然不見任何慍色，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下面的大臣。
「諸卿以為何如？」
居然是讓大家都說說看什麼想法，要不是皇帝親口所說，大家都簡直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不對勁啊！
就算是反應再遲鈍的官員，這時候也從皇帝的態度中嗅出了一些別樣的味道。
莫非傳言中皇帝欲立忠王為太子的事情是真的，只是現在還遲疑不決？
朝中大臣也不儘是李林甫一黨，在接收到皇帝釋放出的信號后，這部分人的心思就開始活絡了起來，如果李亨真的有機會當上太子，這時候雪中送炭可比日後錦上添花強多了。
於是乎，一個接一個的大臣開始站出來給忠王求情，而李林甫一系的官員開始還能勉強和這幫官員爭上兩句，到了後面聲音基本都被壓了下去。
最後因為不少大臣都為忠王求情，皇帝也就從善如流地接受了大家的意見，下旨讓忠王閉門自省，壓根就沒提懲罰的事情。
雖然沒有提到立儲，可是皇帝維護忠王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