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妥協
晚上,載洸站在窗戶旁,望著窗外的點點星光,一陣風吹來,他竟然感到些許惆悵跟迷茫。不遠處的小溪還在淙淙地流淌著,此情此景,不由得讓人吟上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要知道,甲午戰爭的前一年,清政府一年的財政盈餘還不到一千萬兩白銀。這巨額賠款,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壓在本在窮苦的中國人民身上,中國的財政一下子就失去了活性。
更加難以接受的是,這是拿自己的血,去供養一個強盜一樣的鄰居,此消彼長,更加重了中國麵臨的危機。
他心煩意亂,一時間又下不了決心,此時他想到了一人,“李鴻章在哪?”
冠侯:“就在食堂吃飯呢。李中堂喜歡吃魚,聽說日本人擅捕魚,更擅做魚食,他就找人上市場上買了各類新鮮的魚,找當地有名的廚師,還宴請您過去,我看主子沒這個心思,就回絕了……”
載洸一聽到這話,肚子裏生了一團火,邁著大步往餐廳走去,見到了正在大快朵頤的李鴻章,便帶著惱怒譏笑了下說:“李中堂真是好口福啊,敢情您到日本是來尋覓美食來了?”
李鴻章則是若無其事一般,熱情地邀請道:“王爺,這日本的魚,真是新鮮可口,做法又獨特,在中國吃不著,您趕緊來嚐一嚐。正好補補身子。”
載洸:“我沒有這個心情!日本人已經朝我國傳遞了最終版的《中日議和條約》,要我國賠償2萬萬兩白銀!
要是再和談不成,他們明天就要下達進攻的命令了,這種關鍵的時刻,你竟然還有心思在這裏吃飯!”
李鴻章:“唉,王爺,有什麽事,吃完再談嘛,您這樣不吃不喝,幹著急,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還沒等他說完,載洸憤怒地扯掉桌上的餐布,將上麵的碟碗菜食全部掀翻在地。“我看,你這官就別當了!去當一個漁夫算了!”
李鴻章也不生氣,隻是給身邊的侍從使了個眼神,讓人收拾完地上的殘渣碎屑。然後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載洸麵前,邊怡然自得地說著:
“享清福不在為官,隻要囊有錢,倉有粟,腹有詩書,便是山中宰相。祈大年無須服藥,但願身無病,心無憂,門無債主,就是地上神仙。
李某一生,既不做清官,也不做聖賢,隻做跟自身心性相合,且力所能及地的事情。
人生在世,不過幾十載,世道艱難,人情涼薄,不對自己好一點,就太不值當了,在朝為官,既要享富貴,也要盡力為百姓、為國家辦實事。這便是老夫的為官之道。
若是他日為一漁夫,便隻管幹一名漁夫該幹的事情,畢竟當好一名漁夫,可不比當官容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也是李某的處事的心態。”
載洸:“中堂大人說得倒是輕巧,可這是關係到中國人命運的一件事情!怎麽不悲不燥?我現在全身上下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樣,我痛苦你知道嗎!”
李鴻章垂眸,摸了摸胡子說:“王爺確實病了。然病者,身也,而心誌則不能病也。當病之時,宜息養其身,而不可灰頹其誌氣。立心堅確,陰陽亦退而聽命也。
王爺,你已經做得夠多了,就不要再為難自己了。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但是這世間萬物,本就沒有萬全之事。
你以一己之力,窮盡智慧,陽謀陰謀都用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才迫使日本不得不放棄對中國的領土掠奪,這已經是功高至偉了。換作任何一人,都無法爭取到這樣的結果。”
心痛到極點的時候,人的聲音也不自覺地變得悲愴起來,載洸苦笑了一聲,垂著頭說:
“我們本可以做得更好的,可是為什麽,即便是拚盡了全力,卻依舊迎來了這麽一個結局,雖然早已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但我還是不甘心,我不甘心!”
李鴻章見狀,又不免悲從中來,他雖然表麵上很淡然,但實際上也有著自己的心病,隻不過是強裝從容罷了。
“我幹了一輩子的事情,練兵也罷,組建海軍也罷,不過是紙糊的老虎,勉強塗飾,虛有其表罷了。
我不過是一個裱糊匠,這大清朝,就像一座快要倒塌的房子,平日裏,哪裏漏風,哪裏漏雨,修修補補,倒也能勉強裝飾。
但是,一旦遇到了狂風驟雨,這原本就破敗的屋子,就會頃刻倒塌,任你個人再怎麽努力,都支撐不起這衰敗的龐然大物。
王爺,這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這個時代。而你,是將來最有可能扭轉這個時代的人物,也隻有你才能帶給國人這樣的希望,你可得振作起來啊。”
載洸閉上眼睛,又猛地癱倒在椅子上,肩膀上的傷口已經因為肌肉緊繃而裂開了,鮮血又溢了出來,染紅了衣領。
李鴻章趕緊說道:“來人啊!快叫醫生!”
載洸卻說:“不礙事!算了,外傷易愈,心病難醫,就讓他痛著吧,心裏哦反而好受些。”
李鴻章眼裏也溢出了些許憐惜來,“王爺,老夫有一語,要贈與王爺:
夫人惟氣之盛者,能舍人之所不能舍,而為人之所不能為。
善取又善舍,能屈能伸者,方能成大事。隻要王爺還在,未來就大有可為,中國便大有希望。切勿因一時的失利,就耿耿於懷,不能自拔啊。”
正說著,冠侯走進來說:“主子,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就見。”
載洸:“讓他在我房間裏等一會吧。”
李鴻章:“伊藤博文這時候來,恐怕是別有深意啊。”
載洸:“他是衝著我來的,他想來試探我的態度。興許,這是最後一次能調整合約的機會了。”
李鴻章:“日本這一次的態度十分堅決,恐怕沒那麽好說服他們再讓步。”
載洸:“我不是要他們讓步,我是要跟他們做一場交易。”
李鴻章:‘交易?日本人何其精明,沒有益處的生意,他們是不會做的。’
載洸意味深長地說:“我要給他一個沒辦法拒絕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