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忽見陌頭楊柳色 悔教夫婿覓封侯
連雨不知春去,一覺方覺夏深,不知不覺間,夏天來臨了。身居山林中的人,因為春夏的季節交替,心裏也不由得生出一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詩夢來。
興許是“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原本幽靜的山林,也並未因為這些不速之客而失去了它原本的風采。
載洸終於可以解掉全身上下的繃帶了,他嚐試著下床走了幾步,又走到門外舒展了一下筋骨,順便打了一套軍體拳。原本在一旁“看護”的將領們,見到他這生龍活虎的模樣,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劉永福:“年輕人就是好啊。”
馮子材:“受了這麽重的傷,要是換作別人,不休養個一年半載的,都不見得能下床走路,這小子,兩個月就給養好了,這體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啊。”
載洸凝聚精氣,裝模作樣地說:“這是鋼鐵般的意誌,淬火出的鋼鐵般的身軀。雖說不是百毒不侵,但是這般的意誌,絕不是槍炮可以摧毀的。”
慕容湛:“行了,別身體剛剛好轉,就到處折騰,我看你還得休養一段時間,別讓傷口又複發了,造成二次傷害就難以愈合了。”
馮子材:“你看看你看看,人剛剛鳳凰涅盤,剛要竄到天上飛呢,你就一把給拉下來。多掃興啊。”
載洸用毛巾擦了擦汗,突發奇想般地說:“對了,我還得去一個地方。”說完,便騎上了馬。
幾人見狀,都開始調侃起來,慕容湛搖搖頭說:“你看看,美猴王剛脫離如來的五指,現在就開始想念起他的花果山來了。”
馮子材:“他估計還得再經曆九九八十一難才能成為鬥戰勝佛呢。”
劉永福:“他現在就缺個緊箍咒,白羽,你可得看著他一點。”
慕容湛笑了笑說:“我可當不了唐僧,我充其量也不過是那個隨行的卷簾大將,跟在他屁股後麵給他幹髒活累活。”
馮子材笑了笑,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那就辛苦這位沙和尚,跟咱們的齊天大聖走一趟吧。好好看著他,別讓他一個筋鬥雲翻到東海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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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洸騎著馬,在路人的指引下,閑庭信步般地走到了靠海的一座村,遠遠地駐足觀望。
隻見一名少女在沙灘上邊曬著漁網,邊對著大海吟唱道:“望夫處,江悠悠。化為石,不回頭。上頭日日風複雨。行人歸來石應語……”
屋內的一名中年婦女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此女的母親,她的臉上既有悲涼跟心疼,也有氣憤跟埋怨,她走到那少女的後麵,將他頭發上插著的白色花朵扯下來丟,還用腳將它揉進沙子裏。嘴裏呢喃道:
“你這還沒嫁過門的,守哪門子的寡?你還想不想嫁人了?別人見了你這模樣,誰敢要?天天為你操碎了心,這都兩個月了,怎麽還不知道變通,一點長進都沒有,趕緊幹活吧,明個兒出海就要用了。”
在她母親走後,她蹲下身子,從沙子裏翻出那被踩爛了的花,捧在手心裏,呆呆地看了,眼神充滿哀怨。
許久之後,抬起頭來的那一瞬間,卻見到了身穿便服的載洸跟慕容湛,她還以為這兩個人是顧客,“這兩位老板,可是來買魚的?”
載洸:“我們不是來買魚的,是來還一樣東西的。”說完,載洸將那頂黑色的帽子送到她的手上。
那少女緩緩地伸出手,拿過那頂曾經親手編織的帽子,她的心上人臨走的時候,是她親手將這頂帽子戴到他的頭上的,可是如今,兩位本該舉案齊眉的年輕人,卻因為這樣一場戰爭陰陽相隔。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她睹物思人,望著帽子上那一個個燒焦的缺口,她仿佛目睹了逝者死去的慘狀一般,不由得聲淚俱下。“他,走得可好?”
載洸緩緩地回道:“嗯,走得很安詳,嘴上還帶著微笑。我今天過來,就是要告訴你,他很勇敢,一直奮戰到最後一刻,才壯烈犧牲的。
還有,他很愛你,直到最後一刻,他嘴裏還不斷地念叨著你的名字,心心念念著要回來與你成婚,他就是靠著這股信念勇敢地戰鬥到最後一刻的。你應該以他為榮。”
她將那朵白色的花朵輕輕地放進帽子裏,層層包裹起來,“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情郎既有意,妾豈能無情。斯人雖逝,妾還是伊人之妻,終生非他不嫁,我願意為他守一輩子的寡。”
載洸:“他臨終前,讓我轉告你,他不希望你為他守寡,你倆還未真正成親,名義上你仍然是純潔之身,沒必要為了他就這樣耽誤了自己的一生。他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如果他在天之靈,能夠看到你獲得如意郎君,生兒育女,一生有所依靠,他也會倍感欣慰的。”
她半信半疑地問了句:“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聽得清清楚楚。”載洸走到她麵前,從那帽子裏抽出那朵白花來,放進自個的口袋裏,又說了句:“對於他來說,你的幸福,比什麽都重要。他不需要你為他守寡,他希望你在他不在的每個日日夜夜裏,也能像他所期望得那樣,過完這圓滿的一生。”
說著說著,她便將臉埋在那頂帽子上,痛哭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想起眼前還有客人在,便擦了擦淚水後,抬起頭來說:“二位是他什麽人?”
載洸:“我是他的頂頭上司,也算是一個說得上話的軍官,姑娘您有什麽需要的地方,盡管跟我說,我一定會滿足你。”
她搖了搖頭說:“你能將我心上人生前的話帶給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對我而言,這一席話,還有這件信物,就是無價之寶。我一定會了卻他生前的願望,幸福美滿的過完這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