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萬象銷沉一瞬間
一旁的日本軍官答道：“載洸就在前麵！但是這裏的地形太陡峭了，這條小路隻能走一人，載洸的槍法太神準，我們的人一時間無法靠近……”
秋山好古猛地抽了他一巴掌，“笑話！他一個人就把你們嚇成這個樣子，你們這樣的表現還配當帝國的勇士嗎！都是一群懦夫！”
說完，他便掏出手槍往天上打了一發，對著前麵的日本士兵大喊道：“從現在開始，給我不顧一切地往前衝！誰要是停下來，就地處決！誰要是能殺了載洸，就是封候拜將的不世之功！現在這樣的機會就在你們眼前，給我衝！”
前麵的士兵一聽到這話，便站起身來，奮不顧身地往前衝去。
盡管載洸的槍聲依舊神準，但是麵對源源不斷的日軍，還是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他趁著拉栓上膛的空隙迅速地掃視了一眼戰場。發現了峭壁上方一塊凸出來的危石，便嚐試著碰碰運氣，往那塊危石連接山體的部分打了一槍，危石的連接部被打碎，很快承受不住壓力脫離山體往下掉，不僅砸死了三名日本兵，還擋住了前麵本就狹窄的道路。
載洸趁機給自己的槍換彈夾，然後拍了拍躲到岩石底下的小林，朝他大吼著：“你必須幹點什麽！不能躲在這裏！就算是死！你也應該拚出個體麵的死法來！你膽小了一輩子，難道臨死的時候還要當一個膽小鬼嗎！”
他壯著膽子探出了頭，將步槍架到了岩石上。
載洸：“練過打靶吧？”
小林：“練過……我會開槍……”
很快，後麵的日軍便搬來岩石墊腳，翻過了擋路的障礙物，繼續朝他倆人衝來。載洸用精準的槍法連續不斷地射擊著。日軍也在朝他所在的位置亂射，射偏的子彈與岩石碰撞到了一起，激起了陣陣碎石。一旁的小林見到了這樣的情景，又嚇得躲進了岩石縫裏。
載洸：“你難道不想回去見你媳婦嗎！”
小林大喊著回道：“我想啊！”
載洸：“想就給我挺直你的腰杆！戰鬥下去！”
他邊蹬腿邊大哭著說：“我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我怕死……我不要死！”
載洸蹲下身子，對著他的眼睛說道：“不要把自己當活人，就當自己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害怕的！把自己當成死人就好了！”他這話既是在激勵他，又像是平複自身的情緒。
雖然載洸看上去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但是此刻，他說話的聲音也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了，就像嘴裏含了冰塊一般。
小林嘴裏不斷念著：“回去……回去見媳婦……媳婦……”他大口地吸了一口氣後，猛地站起身來，邊瞄準邊給自己打氣，“我已經死了……我不怕………活我要回去見媳婦……死了也要回去見媳婦……”可是，他的手還是止不住地顫抖，連固定住方向都做不到，他的心跳加速，那一刻，他隻聽得見載洸在他耳邊緩緩道來的聲音：
“不要聽外界的聲音，聽自己的心跳聲就好了，你見過獵鷹捕獵的樣子嘛？想象自己就是一頭獵鷹，集中視線於準星和獵物。在獵物暴露出它弱點的那一瞬間，就應該果斷出擊，一招斃命……”
在那一瞬間，他已經將自己想象成一個獵殺者了，而一名合格的獵殺者，首先就應該拋棄那毫無價值的仁慈，他果斷地扣動扳機，子彈應聲射出，擊中了一名日本士兵的胸膛。
他見了這一幕，剛開始的時候臉上還充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隨即又喜笑顏開，像是一個打滾哭喊了半天的孩子，終於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糖果一般。他扭過頭來，像是在慶祝又像是在炫耀，“我打中了！我終於敢對敵人開槍了！我看以後誰還敢說我是膽小鬼……”
載洸也笑了起來，剛想對他說點什麽的時候，一顆突如其來的子彈便射穿他的天靈蓋，鮮血噴湧而出，模糊了載洸的眼睛。
而他臉上的笑臉還沒有退散，便僵直地倒了下去，長眠在了這片土地上。
載洸來不及傷感，便又迅速投入了戰鬥。此刻的他一臉平靜，你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沒有悲傷，沒有恐懼，沒有痛苦，你甚至連他的呼吸都感受不到。
他真正地放棄了生存本身，他像是在按照劇本、規規矩矩地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程一般。
子彈像冰雹一樣頻繁而密集地砸在他的周圍，激起的碎石壓在他的肩膀跟背上都幾厘米高了，飛速旋轉的碎石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他邊冷靜地開槍，邊自言自語地說道：“你比我幸運，你牽掛的人還活著……”可是才過了幾秒，他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改口道：“不，應該說我比你幸運才對……我牽掛的人已經在天上等著我了，這人世間已經沒有讓我牽掛的東西了……”
可是很快，他又苦笑了一聲說，“你說……他會不會真的把我給忘了……或者說，為了她那所謂的自由，她真的拋棄了人世間的所有牽掛，像一隻無憂無慮的蝴蝶一般，飛走了。這樣子的話……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每次衝到陣前浴血奮戰，將自己置於敵人的槍炮之下，一麵為了求生而廝殺，內心卻反而有種莫名的期待，我在想，如果我也這樣去了，能不能到天上跟你相聚，可是都過了這麽久了，你為什麽還不把我帶走？你是真的把我忘了嘛……”
說著，他如釋重負般地吐了口氣，淡淡地笑了下說：“如果你對於這人世間還心存牽掛，這一次，就把我給帶走吧，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兩個在一起了，天王老子都不行……”
突然，一顆手榴彈出現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後滾落到載洸的腳下。
而就在那一瞬間，載洸似乎也已經放棄抵抗了，他閉上了眼睛，準備享受最後一刻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