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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的本性

  載洸低下頭說了句:“兒臣不敢……”說完,又故意咳嗽了幾聲,抬頭悄悄望了一眼慈禧,隻見她臉上雖然表露出憤怒,但眼睛裏暗藏了些許愧疚,便乘機說道:

  “親爸爸放心,籌備萬壽慶典所需銀兩,兒臣即便是肝腦塗地,也要為您老盡孝。”


  慈禧硬邦邦得說:“盡孝?你拿什麽盡孝?就單純練兵跟賑災的事,就夠你費力勞神了,還有空管這事?”


  慈禧冷笑了一聲,便站起身來,邊在載洸的房間裏悠閑地踱著步子,打量著房間裏的各種擺設,一邊帶著戲謔的語氣說道: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這些文人,仗著自己讀過點破書,就高談闊論,什麽理想,什麽使命,什麽責任,都是一些狗屁東西,說到底,還不都是為了一己私欲?

  或以邀直名,或為錢財,或為權勢,特別是權力這種東西,一旦你拿起手來,就很難放下了。


  古往今來,多少賢臣,多少明君,即便前半生多麽賢明,可到了晚年,總會因為放不下權力這種東西,做出許多荒唐事來。


  人一旦得到了某樣東西,失去的那一刻,並不能回到獲得之前,隻能不斷地沉溺於其中,無法自拔,說到底,這都是人的本性。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以你一己之力,又能改變什麽?就怕你到頭來,既無法稱心如意,又不能明哲保身,終成眾矢之的……”


  正說著,慈禧走到了一處書桌旁,停了下來。隻見載洸的佩劍掛在一處顯眼的牆上,一個鮮紅色的香囊,用紅色的繩子係在刀把柄處。


  慈禧背對著載洸,伸手托起香囊,仔細端詳著,好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說:“這個香囊,可是你五歲時,我贈與你的?”


  躺在病床上的載洸低聲回道:“是的,孩兒一直戴在身邊。”


  慈禧睹物思人,念起往事,不禁動情起來。“這個香囊,是同治帝七歲的時候,我親手縫的,那時候他嫌不好看,就沒戴。


  我一直留著,就希望,等到他生兒育女的時候,給我的孫兒戴著。隻可惜,先帝還不到二十歲就龍禦歸天了,生前未留下子嗣……”


  說完,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的悲傷,歎了口氣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呐……如今,此物在你身上,也算了卻了這一遺憾吧。”


  載洸又咳嗽了幾聲說:“兒臣有生之年,定代先帝,在親爸爸跟前盡孝。”


  慈禧聽完,又是一陣歎息,“你還是先管好自個吧,別又像先帝那樣,英年早逝,壯誌難酬。”


  沉思了一會兒,慈禧才極不情願地說:“看你這模樣,我也不能再讓你為萬壽慶典的事情勞神傷身了。


  到時候,你要再出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本宮,可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載洸坐直了身子,焦急地說:“那怎麽成呢?幫親爸爸分憂,這本就是為人臣子的本分。”


  “你還是先替自個分憂吧。你要是少幹點糟心事,就算是為我分憂了。”


  “這事都怪兒臣,勞您老掛心了。”


  “有些話,我也隻能對著你說,出了這個門,有時候,連個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行了,我改天再來看你,你好生歇著吧,就那樣躺著,不用起身送了。”


  “兒臣恭送親爸爸。”


  說完,慈禧並沒有正麵與載洸告別,而是徑直往門走去,隻留給載洸一個厚重的背影。她悄悄地擦掉眼角的一抹淚水之後,便打開門。


  麵朝眾人的時候,又是一副不怒自威、冰冷肅穆的麵孔。


  載洸對著門外張望,確認慈禧已經走遠了之後,才從床上蹦躂下來,跳到桌前,津津有味地品嚐起那碗雞湯來。


  這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載洸又一個跳步躺回到床上,用虛弱的嗓音朝門外問了一句:“來者何人?”


  “是我,娟兒。”


  載洸聽完,才鬆了一口氣,重新走下了床,輕鬆地說:“快,進來,把門關上。”話音剛落,他拿起碗,將剩下的那一大口雞湯灌進嘴裏。


  娟兒在一旁詫異地問:“主子,您剛才不是還在病床上……一直咳嗽嗎?我在外麵都一直聽見你的咳嗽聲,我還在擔心你今日能否進食呢,特意吩咐廚房將肉粥給您熬爛了。


  怎麽這會,生龍活虎的,跟個沒事的人一樣,難不成,您的病沒了?”


  載洸得意地笑了下:“該有時自然會有。我吃過藥,已經好很多了,這會剛起床,肚子正餓著。”


  “那……奴婢讓廚房的人,給您端些魚肉來?”


  載洸放下碗,舔了舔嘴唇說:“不必了,還是把那熬爛的肉粥端來吧,還有,對外就說,貝勒大病未愈,不宜見人,讓外人不必來驚擾。”


  娟兒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又說道:“對了,奴婢剛才進來,就是要跟您稟報,那張謇來了,說要拜會您,恰好碰上皇太後來看望您,我就讓他在客廳等會,這會還在大廳候著呢。


  既然貝勒不方便見外人,那奴婢現在就去打發他走吧,這人,平日裏淨說主子的壞話,真該割了他的舌頭!貝勒眼不見為淨。”


  娟兒正要轉身離去,載洸拉了一下她的手說:“讓他到我房間裏麵來。”載洸頓了頓,望向書桌,走到牆上,將那把佩劍取了下來。


  “還有,順便將我這佩劍放回我的書房裏麵,別留著這利器,弄不好就要嚇著那書生。”


  娟兒疑惑地問道:“這把佩劍不是藏在書房裏好些年了麽?怎麽這會突然出現在這牆上。”


  載洸壓低了聲線,神神秘秘地說了句:“是劍自己跑出來噠!”


  娟兒聽完,噗嗤一笑,古靈精怪地說:“難怪貝勒早上起不了床,原來這腿啊,是長在這把劍上了,它才會到處亂跑。


  這劍,有那麽可怕麽?至於為了見個張謇,把它又藏回去?”


  “你別看人家現在光明正大地登門拜訪,心裏害怕極了。”


  娟兒一臉疑惑。“這有什麽好怕的,主子又不吃人。”


  “我不吃人,但我吃人的魂魄。”


  “主子又在說笑了。”


  “這可不是我說的,我在那幫清流的眼裏啊,最擅各種西洋妖道,跟那些紅頭發的鬼子一樣,專門吸人魂魄的。


  這會要是在書房裏放一把劍,那大學士,指不定要杯弓蛇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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