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能相認的兒子
李蓮英將他們送至門口,對著奕譞說:“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奕譞說:“李公公,這喜從何來啊?”
“看來貝子甚得老佛爺寵愛,日後定當是前途無量啊。”
奕譞苦笑了下,說:“謝李公公吉言。”
李蓮英笑眯眯地說:“老佛爺已經把貝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了,老佛爺在宮裏又悶得慌,王爺跟福晉可得讓貝子多進宮陪陪老佛爺。”
“那是自然,能討皇太後高興,也是這孩子的福氣。”
李蓮英又湊到奕譞耳邊,悄悄地說:“小的給您提個醒,下次貝子見著老佛爺時,得注意一下稱呼。”
“李公公何意?”
“皇太後喜歡讓皇上叫她老人家親爸爸,依奴才看呐,您今後也讓貝子稱呼皇太後為爸爸,她老人家一定會高興的。”
載洸心裏也覺得別扭,“叫爸爸……那我不是很沒有麵子?這慈禧的口味這麽重的嗎……這死太監提的什麽餿主意……”
奕譞也覺得不妥,“這……”
李蓮英又笑道:“討老佛爺開心,可比什麽都重要啊。奴才隻能說到這兒了,其他的,王爺自己掂量吧。”
奕譞盡量克製內心的尷尬情緒,笑著答謝:“謝公公指點。”
“那奴才先進去伺候老佛爺了。”
從儲秀宮裏出來,夫妻二人都鬆了口氣,婉貞蹲下身子,裝作在給載洸整理著裝,輕聲地在他耳邊問道:“你剛才在裏頭說的話,可都是真的?”
載洸違心地點了點頭。
“怎麽事先不跟額娘說?”
奕譞小心翼翼地說:“行了,有什麽事,等回家了再說,這裏可是紫禁城,小心耳目。”
婉貞邊幫載洸束好腰帶邊說:“記住額娘的話,你夢裏見到的哪些事,不管是不是真的,以後都不能跟人說起,記住了嗎?”
載洸乖巧地點了點頭。其實他自己心裏也長舒了一口氣,幸好剛才沒有演砸,否則以後的日子就難混了。
現在跟慈禧攀上了這麽一層微妙的關係,日後想幹一些大事也會方便得多,為此,他心裏也暗自慶幸著。
在下一個拐彎的時候,婉貞見到了遠處的光緒,他正坐在龍嬌上,在一群太監侍衛的護衛下,趕著去上早朝,雖說是上朝,實際上壓根沒他什麽事。
那時候慈禧垂簾聽政,軍國大事都緊緊地握自己在手中,年幼的光緒帝不過是個光鮮亮麗的工具人罷了。
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兒子,婉貞停下了腳步,躲在牆後,遠遠地望著他,奕譞拉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婉貞拽走,“快走,別讓人瞧見。”
婉貞哽咽地說著:“等等……讓我再看一眼……就看一眼……”說到這裏 ,婉貞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潰堤了,她捂著嘴,輕聲地抽泣說:
“他四歲被送進宮,那會哭得讓人心碎,作為母親,隻能見他眼睜睜地被鎖進這紫禁城裏,這些年來,身為她的親生母親,我連見他一麵的機會都難得。
好不容易見到一麵了,還要三跪九叩,為了避嫌,隻能匆匆離別。這些年來,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我又何嚐不知,可是,為娘的卻不能在身邊護著他……”
醇親王見狀,隻能歎息一聲,不忍看到自己的發妻這般難過,便緩緩地鬆開了手,讓自己的妻子多看幾眼。
自己身為朝廷重臣,平日裏出入朝堂,見到兒子的機會比較多,但是孩子的母親卻連看一眼孩子,都得這樣偷偷摸摸的,不得不讓人心生憐憫。
看著光緒的轎子漸漸遠去,婉貞哭得腿都軟了,她身子靠著冰冷的牆,像一灘水泥一樣滑落到牆角,抱著身邊的載洸,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旁若無人地哭了起來,“我多麽想抱抱他,問他是否穿暖,吃飽,身體是否健康……”
世人都說她母憑子貴,可是誰又能體會她的酸楚呢?
晚上睡覺的時候,載洸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幼童的外表卻展現出讓人難以捉摸的成熟與冷峻,他的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娟兒見他沒有了往日的活潑,便問:“貝子今晚是怎麽了?皇太後給你封了個大官,不是應該高興嗎?”
載洸淡定地說:“不是什麽大官,隻是個爵位,是虛的,沒有什麽實權,想要踐行自己的理想,就得有權。”
“貝子今年才五歲,應該用功讀書才是,等有了真才實幹,再建功立業,讓皇上給你拜將封侯。”
“我是等得起,可我不知道大清朝能不能等得起。”
“貝子說這話是何意?”
載洸憂心忡忡地說:“日本很快就崛起了,而我們現在雖然在興辦洋務,但是很多措施都是治標不治本,等到真正打起來,是要吃大虧的。”
娟兒一知半解地說:“貝子說話越來越讓人迷糊了,什麽標什麽本,奴婢沒聽說過,還有,日本為何物?”
“就是倭寇。”
娟兒笑了下說:“那倭寇是彈丸之地,在我們大清這龐然大物麵前,如何能興風作浪?倭寇不足為懼,倒是英法那些洋鬼子,還燒了圓明園,甚是可惡。”
載洸歎了口氣說:“現在全中國人都跟你一個想法,誰能想到,日本才是我們最可怕的對手,等到那些掌權者真正意識到敵人強大的時候,我們已經被打趴下了,在此之前,我必須要做點什麽才行。”
載洸來到這個世界,是抱著強烈的使命感而來的。從小在課堂上,當讀到中國屈辱的近代史時,他總是摩拳擦掌,咬牙切齒。
娟兒說:“貝子有如此遠大的誌向,真叫人欽佩。但奴婢有一事不解,為何皇太後突然賞你貝子銜呢?”
載洸悄悄地給娟兒講起了今日在儲秀宮發生的事,娟兒饒有興致地聽著,隨後一臉驚訝,又半信半疑地問:“貝子說的可都是真話?”
載洸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說道:“真真假假,亦真亦假,真假並不重要,隻要有人相信就可以了。”
娟兒情不自禁地驚叫了一聲,捂著嘴輕聲說:“貝子,欺君可是要殺頭的。”
“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
“那貝子為何要將這事告訴奴婢?”
“有些事壓在心裏,悶得慌,想找個人說說話。你不會說出去的吧?”
娟兒突然嚴肅起來,坐起身子,舉著手,信誓旦旦地說:“奴婢要是將這事說出去,就天打五雷轟,讓野狼把我身子吃了,死無全屍,不得好死!”
載洸見她如此認真,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愛,“我就隨口說說,你那麽緊張幹嘛?”
她認真地說著:“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將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給了主子,如果連主子都不信任自己的話,那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
“好,那我以後不說這話了,你也要答應我,以後在我麵前不要說自己是什麽奴才、奴婢。”
“奴婢遵……哦不,娟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