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軍人的天職
柳宇笑而不答,阮夢憐立即知道這不是自己能知道的機密,垂下頭去
飯桌上的氣氛看起來很融洽,柳宇扒了幾口飯,眼見飯碗就要見底了,那邊陳聽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阿宇,我們人手太少,忙不過來,你能不能再給我找兩個助理。」
陳聽芹負責的工作是檔案,順化的四百萬兩白銀就是她無意在翻閱皇室檔案中發現的,而現在她更是樂此不疲,每天都會在蘭台內沉醉上幾個小時,在無數的卷宗尋找著屬於自己的快樂。
這是她喜歡的一份工作,她對於權力和其它東西沒有太多的追求,只想這麼幸福地過著日子,柳宇同樣欣賞這一點,他很想閑下來,去充當一名圖書館與檔案館的管理員,這樣的生活才叫幸福。
但是顯然現在陳聽芹已經有些忙不過來,要知道她雖然處理的是柳宇的個人檔案,卻是越南國內最多的檔案,她不想把興趣變作壓力。
柳宇有著搜刮材料不分優劣一律收入的喜好,他清楚得知道現在的一紙公文,在百年以後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意義,從攻略海陽時找到的地方檔案,到越南地方政府保存的行政檔案,以及黑旗軍歷史上形成的十幾萬份檔案,還有陳聽芹在順化帶來的越南皇室和政府檔案。
所有這些檔案顯然不是一個弱女子所能應付的:「現在我一個人只能把檔案歸檔,整理陳檔卻忙不過來,我要兩個女助理。我自己挑。」
怎麼樣的女人才能幫上自己地忙,方便自己在蘭台挖掘著屬於自己的快樂,這隻有陳聽芹自己才最清楚。
看著她臉上的淡淡微笑,柳宇放下了飯碗:「我答應你。」
那邊江凝雪也有自己的想法:「財務這邊也很忙,我也要兩個助理。」
「我們要輪值夜班的,當然要一個助理。」
在一陣甜美地聲音之中。電話機尖利地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一個女官抓起了電話機。聲音起初很小。但是很快她就舉著話筒對著柳宇說道:「阿宇。唐景崧出事了。」
還好柳宇已經吃好飯。他立即舉起話筒連珠炮式地詢問道:「怎麼回事?親兵營和宋字營?在怎麼搞地。我沒有給唐景崧這樣地授權。不管怎麼樣。立即派部隊過去接應。」
原來還想飯後和陳聽芹她們談談心。增進一下感情。但是現在看來卻沒有希望了。帶上兩個參謀和警衛。柳宇直接就上馬往外趕。
而在司令部之內。電話機地鈴聲此起彼伏。參謀部地軍官們又忙碌開了:「知道了。立即派猛虎營前去接應。」
蔡雲楠地猛虎營是擺在最前線地部隊之一。柳宇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趕到了他地營部。現在時不時就聽到激烈地槍炮聲。那是猛虎營正在與法在激戰。
蔡雲楠解開風紀扣。手裡地抓著電話機。大聲地催促著手下地連長們。柳宇直接詢問道:「現在情況怎麼樣?唐景崧在哪裡。」
「唐景崧這個混球!」蔡雲楠罵了一句:「他直接扔下部隊跑了。讓我們猛虎營傷亡了好些人才把他的親兵營接出來。」
他不滿意地並不是唐景崧擅自出來打秋風,而是這傢伙一遇到挫折就直接脫離部隊撤了回來:「他們是找土著步兵繳槍去的。結果駐在丹鳳的比塞爾部隊出動了一整個黑人營,親兵營和宋字營的戰鬥力本來就差。他一跑,就差點給包餃子了。」
「就是個膽小鬼!」蔡雲楠繼續說道:「我們猛虎營和周處營傷亡六十多人,至於唐景崧那兩個營,就剩下一半人了,這廝真沒用。」
唐景崧這人,在歷史上也確實屬於好出狂言,常有驚人之舉,但是往往欠毅力,無恆心,不能成大事,最惡劣的例子就是在台灣巡撫任上好言抗擊日軍,結果日軍尚未登陸,他卻留下了一堆爛攤子棄職逃回大陸。
而這一次他就是想替自己的兩個步營撈些快槍去的,雙方時不時派出小分隊在戰線上進行著偵察行動,唐景崧也不知會柳宇和劉永福一聲。就直接親率五百人攻襲一些土著步兵地小分隊,取得了些小戰果,繳了二十餘桿槍后得意忘形,深入河內境內數公里。
法軍在察覺之後,立即出動以一個阿爾及利亞步兵營和兩門火炮為基幹的部隊,把唐景崧地兩個營給合圍了,但是引起黑旗軍不滿的是唐景崧在戰鬥遇挫之後地表現:「根本沒有想過好好掌握部隊,直接帶親兵跑了,不然可不會受這麼大的損失。」
柳宇立即一邊轉身一邊問道:「收容地部隊在哪裡,我過去看看他們。」
孤拔用力地擁抱著比塞爾少校,熱情地都要把少校的肋骨擠斷了:「親愛地少校,您獲得了一場輝煌的勝利,黑旗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擊。」
在遠處,激烈戰鬥后的阿爾及利亞步兵正在四處搜索著,尋著任何可能活下來的人,然後用刺刀解決,他們的信條是決不留下任何一個俘虜,以致他們沒有注意到,戰場上的俘虜中有著不少改穿黑旗軍軍裝的清軍士兵。
這些沙漠中成長的戰士,是一群勇敢而無畏的野蠻人,也是法國人征服殖民地的最好助手,他們血洗了戰場,發出一聲聲怪叫。
比塞爾少校卻喜歡這些野蠻人:「將軍,您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真是太可惜了!那是阿爾及利亞士兵和黑旗軍的殊死戰鬥,但是我們贏了。」
「我已經親眼看到你們獲得一場偉大的勝利,黑旗軍標榜他們絕不遺棄一具戰友地屍體。現在卻拋棄傷員和數百屍體四亂逃竄,他們甚至拋棄了許多步槍、上千發彈藥和一門臼炮,這是我們第一次繳到這種小型臼炮的實物。」
對於法軍來說,他們還是第一次對黑旗軍取得如此完全而徹底的勝利,整個阿樂及利亞土著步兵的傷亡不到一百人,其中相當部分還是猛虎營造成的,而於孤拔而言,這次勝利有著特殊的意義:「將這門臼炮作為禮物。送回巴黎海軍部,這是我們贈與他們的戰利品,不過我希望我們能研製更好的臼炮,我們地部隊需要這樣的火炮。這也是我們勝利的開端。」
「今天,我們取得一場如此徹底的勝利,我們地一個非洲步兵營在炮兵的支援之下,殲滅了黑旗軍精銳的兩個步兵團,其中一個步兵團是黑旗軍的禁衛軍團。最好的部隊,敵軍在戰場上遺棄了六百具屍體,兩面大旗和許多小型火炮、步槍,我已經將繳獲地一門小型臼炮運往國內作為戰利品。」
孤拔很快把電報用鉛筆寫好交給了自己的副官:「立即向巴黎報告。」
那個副官詢問道:「六百具屍體?」
在現場能找到的黑旗軍屍體雖然不少,可是至多也就是一百五六十具的樣子,其中很多人還是投降之後卻被黑人士兵集體刺殺的,但是孤拔作出了自己的誤斷:「沒錯!」
「今天敵人出動了兩個步兵團。每個步兵團應當擁有一千名士兵,他們一般不遺棄屍體。所以應當帶走了大部分的屍體,實際地損失是這個數字的四倍以上!」
「或者說。他們今天至少陣亡了六百人,這是偉大地勝利。」
雖然不能稱為偉大的勝利。但是親兵營與宋字營地士氣卻很低落。
他們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幾面戰旗無人照顧就隨意地插在那裡。一些傷員在低聲地呻吟,卻沒有幾個人分身卻照顧他們,倒是有人在那裡抹著眼淚說道:「該死的黑妖,該死地黑鬼,這些該死的黑鬼……」
部隊在精神上已經跨掉了,這兩個營頭雖然受到黑旗軍地影響,與普通清軍的營頭有些不同,但是他們骨子裡依舊是傳統的清軍勇營,能堅持到現在算不錯了。
看到柳宇過來,他們仍舊蹲在那裡,悶著聲不吱聲,一個軍官大聲叫道:「柳統領過來了!起立,起立!」
總算有些人零零散散地站起了身,但是手都在眼眶裡抹著,沒有人能有精神,也沒有行軍禮,一個隊官苦笑道:「就這樣,死了兩個隊官,傷了兩個,丟了二百弟兄給黑妖鬼子。」
這個部隊的精神仍然在巨大的打擊中沒有恢復,他們損失了四成的兵力,很多人甚至就是抓著槍,根本沒有起來,對於柳宇的到來聞所未聞。
柳宇轉身看了他們一眼,握住每一個士兵的手,只覺得每一個的手都冰冷冰冷,帶不來任何的溫暖,他只能把自己手上的溫暖傳送他們。
「敬禮!」
他向每一個士兵敬禮,但回應他的是冷默與麻木。
當敬禮敬一個肩部都是血的傷兵時,這個傷兵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地質問道:「怎麼到現在才來!如果你們帶援兵過來,張二哥就不會死,徐平老弟也不會受傷后被黑鬼子捕去刺刀捅了幾十刀,還有白浪老弟,你死得好摻啊……」
說著,他的淚水怎麼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他用自己沒負傷的那隻手用力地搖動著柳宇的肩膀:「你怎麼才來啊。」
柳宇身邊的參謀剛想說話,柳宇已經彎下腰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誤。」
「我是黑旗軍的統領,這一次沒打好仗,死傷了這麼多弟兄,全是我柳某人的錯,是我帶兵不當,害死了這許多弟兄,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的語氣十分真誠,那個傷兵的手也搖不動了,縷縷淚水和血水混作了一團。他猛地跪在地上了。
柳宇繼續大聲地說道:「今天這一仗,是我的錯,我承擔所有地責任,是我帶領你們打了這場敗戰,我承擔所有的罪。」
「統領大人!」不管是站著的,還是坐著的士兵,猛然都清楚過來,他們一齊跪在地上了:「統領大人。這次兵敗,與你並無關係。」
「我是黑旗軍統領,今天之敗,所有的責任都由我來承擔。」
他一一地走到了每一個人的身前。向跪著的士兵敬禮,握住他的手把他牽起來,士兵們又是敬畏又是熱切地看著這個他們名義上地指揮官:「統領大人!」
他把每一個人的手握過了,慢慢地,這些被擊敗的官們眼裡多了一些神彩與激情。他們看到了一些與以往不同的東西。
他們地手,與心一樣是滾燙的。
當一一握遍每一個人的時候,他才發現唐景崧也蹲在小樹林的一側,掩著面難堪已極,官兵們用憤恨的眼神看著他,唐景崧則是一副坐立不安地模樣。
柳宇握住了他的手,敬了一個軍禮:「好好休息。親兵營與宋字營的兵員槍械補充我來負責。」
「這次戰鬥的最大責任在我,我承擔失敗的罪名。」
「謝了!」唐景崧總算找到了一個台階下:「我被法人子彈擦傷了皮。我先去休息了。」
他並不清楚,在現在起。這兩個步營的人心永遠也不屬於他了。
孤拔的好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一封從西貢發來地電報破壞了他的好心情。
「鑒於交趾支那殖民地對於征服東京事業地極力支持。在順化治安受到極大衝擊的今天,本人希望將軍能派出一支規模適當地援軍對順化進行有力的支援……」
雖然不知道詳盡情況。但是據說一支相當規模地黑旗軍突然出現在順化附近,襲擊一切與法蘭西有關的警察所、天主教堂、地方政府甚至是地方據軍,治安情況已經惡化到在某些地區行動,每次必須有兩個法國連隊同時出動地情況--在東京地區都沒有如此惡劣的情況。
要知道,在他離開順化的時候可以留下了六百人的法隊,並讓他們進一步招募殖民地部隊,其間西貢也提供了幾次小規模的援兵,但是現在治安已經惡化。
西貢在幾次派出增援部隊之後,所有的底子都被挖得一乾二淨,甚至連對付殖民地的治安都力有不逮,所以他只能把主意打到東京駐軍身上。
「我們要面對的黑旗軍比順化地區多上幾十倍,這種想法是非常短視的,我們將按預定計劃,於十一月十二日發起總攻,在總攻成功后,我將派出五百名士兵增援順化。」
十日,部隊集結完畢,從海防趕來的內河艦艇雲集河內,讓整個碼頭連根插針的地方都沒有。
但是孤拔顯然小看了柳宇的決心:「什麼,黑旗軍與花間教襲擊了我們的後方?一個土著步兵排損失?」
面對孤拔這頭猛牛,黑旗軍顯然是想用背後捅一刀子的辦法把他們拉回去,花間教和沈勝獨立營都同時發動聯合攻勢,一舉襲擊了十幾支進行圍剿的小部隊,甚至攻擊一些軍士哨和小據點。
這完全出於孤拔的意料之外,在他的預料之中,這些黑旗軍的游擊隊已經受到多次沉重的打擊,一個月之內根本無力發動反擊:「怎麼回事?」
「在敵人的參戰隊列中,出現了兩個新的步兵團,但素質低劣,裝備齊差,據說是由越南政府軍改編而成。」
一聽到越南政府軍這幾個字,孤拔已經下達決心:「那是一堆垃圾,我們的行動將不受垃圾的阻礙,堅決開始行動!」
「通知各個部隊,我們將按原定計劃進行行動,十一號前鋒部隊掃除障礙,十二號開始總攻擊。」
在山西城外的臨時指揮所,由於完善的電話網路,柳宇很快就弄清了情況:「敵軍不動!」
柳隨雲在軍用地圖上詢問道:「是不是增派一兩個步兵營加入戰鬥,把他們牽回去!」
「孤拔的決心很強!」柳宇一針見血地指出:「如果不是撞得頭破血流,他是絕不可能回去的。」
「部隊不動,命令羅雁秋和雲之韻,全力開始攻擊,不要懼怕傷亡,只能此役勝利,我們即可光復全越,另外原定增援山西的舊式步兵營一個轉至河內方向,給她們送去子彈兩萬發,炮彈五百發。」
「現在就看我們的決心了,是我們的決心更強硬,還是敵人更強硬!」
柳隨雲看到柳宇已經有了完全的信心,點點頭。
巨大的炮聲從遠方傳來,那是法軍的重炮在轟鳴著黑旗軍的陣地,還有隱隱約約的槍炮聲傳來。
「是先鋒的戰鬥啊!」
柳隨雲點頭道:「確實是先鋒的戰鬥,法國人要傾巢出動了!」
柳宇望著那炮聲轟鳴的戰場:「這一戰之後,我們將開始總反攻。」
柳隨雲對此表示懷疑:「法國人應當還有力量吧?他們在越南還沒有盡全力。」
「不,他們在越南最多只能盡這樣的力量了!」柳宇拿起自己的左輪手槍:「我們也盡一個軍人的全部義務,做好準備!我們要做一個英勇的步兵。」
如果面臨最艱難的場面,那麼我將盡一個軍人的天職。
那也是一個軍人的無上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