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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防軍(下)

  敗軍之將,這個形容並不過份。


  這三個人便是中法戰爭第一階段清廷在越南的三位最高統帥,換個其它人未必能幹得比他們更好,但絕不會比他更差。


  他們之所以被提拔到這個位置上,是因他們屬於清朝官員的越南通,但是比起日本侵華戰爭中的那批中國通來比,他們對於越南只了解了一點皮毛。


  就象這位號稱最熟悉越南最了解越南的徐延旭來說,他之所以發跡,憑藉不過乎兩點,一是他和鹿傳霖是兒女親家,進而攀附上了清流,得到了張佩綸等人的賞識。


  另一點就是他最熟悉越南情形,實際他也就是走馬探花地去過幾次越南,有一次雨夜,他在一戶人家避雨,發現一些關於越南的文稿,此公做了一遍文抄公,卻成為大清朝第一位的越南專家。


  現在他繼續糾纏著明鄉人的問題:「嗯……河東郡柳氏當為明鄉人中的望旅,想必柳管營也是出自於此,在下多說一句,現如今明鄉人不如清人。」


  當時越南對於華人的劃分,確實分成明鄉人和清人,明鄉人是明清之際逃入越南的明朝遺民,他們還保存明朝衣冠,越南政府對他們進行單獨管理。而清人,指的是劉永福這批人,剃髮留辮,徐延旭顯然是搞混了。


  柳宇也不想在這個問題糾纏不清:「頭髮受之父母,不敢損之,徐大人,還是對我黑旗軍早作部署吧。」


  徐延旭顯然是個很自傲的人,他看到柳宇和葉成林皆是前明服冠,心中便已甚是不滿,待柳宇拒絕了他一片好意,那不由就火冒三丈:「統領大人,此二人心懷前明,不可重用啊。」


  他不忘加上一把火:「縱便是李揚材此獠。罪行滔天,當誅十族,仍不忘我大清的恩德,對越南剃髮之禮。」


  他說的正是一件舊事,李揚材入越的時候,凡俘虜越軍皆不加虐待。只是將其剃髮留辮後放歸,以示自己要替清朝守衛越南,以後中法戰爭開始后,滇桂軍也曾強迫過越人剃髮留辮。


  而黃桂蘭也有同樣地心思:「淵亭。這便是你地不是了。怎麼不好好勸導……」


  他盯了柳宇一眼:「若不與我大清一心一意。日後自有苦頭吃。」


  柳宇入營地時候已經做好了晦光養韜地準備。可是一吃這話也不由勃然一怒。但是終是忍了下來:「受教了。」


  那黃桂蘭又看了一眼柳宇身側地葉成林:「這是何人?」


  劉永福趕緊緩和道:「這是烏鴉營管帶葉成林。


  旁邊徐延旭當即潑了一盆污水:「這葉成林是欽州洞利人。並不是什麼明鄉人。」趙沃當即說道:「此數典忘祖之輩是也。」


  葉成林地明朝衣冠,成了他們最好的攻擊對象,那邊黃桂蘭更是盛氣凌人:「你既是清人。非是前明遺民,為何數典忘祖,忘我大清之恩義。」


  「你雖出身於草莽,但是數代先祖,皆受我大清恩澤,今日竟學越夷服冠,居心十分不良。」黃桂蘭的話里可是藏著殺機:「本統領問你,留髮還是留頭?」


  隔了二百多年,同樣的話在一個漢人統帥中問出。柳宇不由一陣心寒,他給葉成林打了一個眼色,那邊葉成林卻是出奇地強硬:「柳營官讓我留頭便留頭,柳營官讓我留髮便留髮。」


  黃桂蘭當即是喝道:「柳營官,你給我個話,留髮還是留髮。」


  當真是話不投機兩句多,柳宇當即頂了回去:「此事要從長計議。」


  那邊徐延旭可不是什麼宰相肚量,他當即落下了兩個字:「當誅。」


  聽到這兩個人,黑旗軍諸位營官都是甚是憤怒。倒是黃桂蘭頭腦還算清楚。


  他知道這是越南之地,比不得鎮南關內,這些流亡域外的叛賊殘部,一向是天高皇帝遠,南國管不了,大清管不著:「柳營官,我給你半月時間,半月之後,你給個答覆。」


  趙沃也想利用劉永福的這支武力:「柳營官還是戴罪立功。看他能不能在陸之平之役中立下戰功。」


  他加了一句:「柳營官。葉營官,這一次剿辦陸之平。是黃統領奉了張部堂大人地意思辦的,如果辦得好,你們想要藍翎功牌,就給功牌,想要記名游擊、副將的頭銜,也可以給你一個。」


  劉永福當即是代表黑旗軍謝過了,功牌、記名的官銜對於他們來說,還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柳宇肚裡倒是沒把這當作一回事,黃桂蘭和趙沃說了些激勵的話之後,黃桂蘭拍著手說道:「留下用個便飯吧。」


  這頓便飯倒真是奢華之極,柳宇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沒見過這麼奢華的宴席,何況這是在十九世紀末的越南。


  柳宇前面是兩張並在一塊的八仙桌,已經擺上了四十多個菜色,不少菜色柳宇以前都是只聞其名,他也只動了幾筷子。


  幾十個頗為美貌地越南青年婦女在宴中陪侍,只是以柳宇的審美觀,總覺得她們與美貌關係不大。


  黃桂蘭尤其誇張,他沒有了中軍賬中的威風,左擁右抱,調弄著六個越女,嘴裡也不乾不淨起來了:「柳營官,你在山西享過這福分沒有?」


  「要不要今日叫幾個娘們讓你開開葷,見見世面。「


  對於喝花酒,他似乎很在行,再一看徐延旭和趙沃,也各處抱了一個越南女子,倒是黑旗軍諸位,都還算規矩。


  黃桂蘭喝了兩口酒,舌頭也大了:「這南國是蠻夷之地,比不得大清繁華,只不過這一點還算不錯,你瞧瞧咱們兩員道員,也是花從老手。」


  大清朝對官員嫖娼管理甚嚴,雖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北京城內甚至還養了不少相公,但是現在既然出了境,那一切規章制度皆成空談。


  因此這便飯成了花酒,兩個六十多歲地道員放蕩無忌,趙沃還笑道:「我這不算什麼,幾位,聽說了沒有,萃亭又納了位如夫人,還給他添了個兒子。」


  對於馮子材,趙沃沒有多少尊敬的意思,他不遺餘力地開始攻擊:「這是第五還是第六個如夫人了?聽說他這些年,在鎮江留下的老毛病又犯了,走路都有些困難了,可是沒想到這方面還是如此生龍活虎。」


  徐延旭哈哈大笑:「難道就不許別人代勞?紅杏當然可以出牆了。」


  黃桂蘭諷刺地一句:「你們說馮軍門的好事,就不怕傳到他耳朵去?不過我跟著李鴻章大人從征江南的時候,知道馮萃亭這個人,守一守還是有把握的,若是讓他去攻,那可是要敗得一潰千里了。」


  他的話還是離不開馮子材,他們相互說些黃段子,氣氛倒是不錯,可是黑旗軍的諸位營官卻是有些坐立不安。


  他們看得出來,現在這位廣西提督明顯是失勢了。提督只是個二品武職,現在兩廣最緊要的職務便是兩廣總督,無論是前任地劉坤一,或是現任的張樹聲,或者是其它要人,都是被湘淮軍出身的大佬把持了。


  天國敗亡之後,湘淮軍就把持地方,到處排擠其它軍系出身的舊將。


  馮子材的出身不純,歷史上曾入過天地會,以後跟著張國梁在江南大營廝混,從來沒有和湘淮軍搭上關係,自然就成了他們排擠的對象。


  去年馮子材會同廣西巡撫一同參過趙沃,可是因為劉坤一的關係,最後板子輕輕落下,讓他們的氣焰更加了。只要把馮子材擠走,一個實缺提督的位置就出來了,黃桂蘭沒指望自己能開府一方,作到提督這個職位便覺得心滿意足了。


  他大笑著說道:「萃亭既然有這精力,何不多多用心於軍機大事上,浪費在這些小浪蹄身上確實是多餘。」


  趙沃摸了身邊女子一把,然後笑道:「錯了!錯了!如今風平浪靜,他自然應當多享享福。」


  徐延旭這人壞水很多,他朝柳宇看了一眼,又說了句:「象柳營官這樣地人,才應當多奔波奔波,葉營官,你還是早點回歸我大清吧,我保你一個功名。」


  「你是欽州洞利人吧?多少年沒回鄉了?想不想衣錦還鄉?」


  柳宇站了起來,看了這三個敗軍之將一眼,把杯子上的酒一干而凈:「對不起,我醉了!先告辭了。」


  說著,他轉身就走,只留下一個倔強的後背,葉成林也站了起來:「我也醉了。」


  黃桂蘭臉面鐵青,他只說了四個字:「不知死活的。」


  柳宇走出大營的時候,只見天已大暗,伸手不見五指。


  抬頭向南望去,烏雲密布,看不到一點點星光,回想黃桂蘭等人的嘴臉,他只有四個字的評語:「不知死活。」


  葉成林跟了上來,他詢問道:「阿宇,我們是不是回山西去?」


  柳宇卻是回頭看了一眼,黑旗軍諸人也跟著出來了:「我們也醉了。」


  他不假思索地說道:「不!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小戰鬥。」


  這應當是細柳營在中法戰爭前的最後一次練兵了。


  ps:繼續犯病中,今天就這麼半章,明天應當能小小爆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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