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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八七八的來客(上)

  公元一八七八年。越南。海陽省。


  一艘被塗裝成黑色的內河巡邏艦逆流而上,法蘭西的三色旗在桅杆上耀武揚威地飄揚著,全速運行的蒸氣機發出一陣陣尖銳的聲音,漆黑的炮口在兩岸尋找著攻擊的目標。


  原來喧嘩的紅河兩岸一下子變得寂靜起來,這艘鋼鐵的怪物,人人以畏懼的眼神關好了窗戶。


  一個穿著祭袍的神職人員神色激動地在甲板划著十字:「那些該死的異教徒!那些野蠻的土匪!」


  船長一面用望遠鏡在岸上搜尋著目標,一面安慰著憤怒的神父:「阮有明神父!法蘭西海軍會為天主的使者解決一切困難!」


  雖然被稱為阮神父,但這位神父金髮碧眼,是一位最標準的法蘭西公民,阮有明僅僅是他的越南名字而已,他已經為法蘭西的殖民事業奉獻了近十年的春秋。


  這位阮神父就把這當作一種特殊的榮耀,他手在欄杆上擅抖著:「我不能不為之極度憤怒,我為主和法蘭西服務了二十年,卻是第一次遭到這些匪徒的無理威脅和襲擊。到了!」


  這個時候,巡邏艦一個急彎轉,越過那河邊密密的紅樹林,一眼就能看到神父口中的那批匪徒。


  一個士兵發出這樣的聲音:「那似乎有平民?」


  阮有明神父大聲反駁:「那就是威脅法蘭西利益的中國柳幫匪幫!那是匪徒」


  船長在望遠鏡已經看清楚了,這群人正在激動地聚集在河岸上訴說著什麼,接著他們被突然出現的巡邏艦嚇了一大跳。


  他們的震驚是顯而其見了,他們甚至連什麼反應都沒有做出,始終都呆在原地,朝著巡邏艦堆出一張笑臉。


  他們當中有老人,老得幾乎走不動路的老人,幾個十幾歲的少年正以驚詫的目光看著這艘突然而來的戰艦,他們的年齡不會超過十六歲,少年們當中甚至有一個東方小美人。


  沒錯,在匪徒當中還有幾個大手大腳的女人,顯然都是可憐的越南平民,只是比起那個雙手環著一個少年的東方小美人,似乎被歲月摧殘得太厲害了一些。


  他們並沒有對法蘭西巡邏艦做出任何敵意動作,但是所有的船員都知道:他們就是匪徒!

  但是如果他們知道,那個小美人懷中的少年,會在未來的歷史掀起怎樣的巨浪,肯定第一時間集中所有的火力把他幹掉。


  而現在船長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全艦注意!自由射擊!」


  雖然大部分人都沒有攜帶武器,但是在十來個壯年男人的身上,他看到了他們身上背著中國式的火繩槍。


  這種1500年代的舊式火器已經完全落後於時代400年了,但是在這個東方王國,這仍是正規軍的主力裝備。


  船員們反應很迅速,立即就開始了攻擊,沒有定標尺,也用不著測距,一門火炮和兩門副炮就直接對準人群放出了呼嘯,整艘巡邏艦立時被淡淡的白煙所瀰漫。


  炮彈在那些所謂的中國匪徒中爆炸,四射的彈片打倒了一大片人,那些原本勉強的笑臉,這時候登時發出一聲聲尖銳的聲音,接著更多的血把紅樹林染得通紅。


  毫無抵抗力的平民在彈雨之下拚命地奔跑著,有人高呼著企圖和巡邏艦交涉著,但是回答他們是更多的子彈。


  那個少年的反應很快,他的視野里看到那面趾高氣揚的三色旗,看到黑色炮口的焰火,看到無數的血花在那裡飛濺,看到被炮彈砸成碎片的笑臉,他看到了親人的倒下,他還看到無從適從的少女無助地望著江面。


  他也覺得肩頭一痛,卻死死地拉著少女的手,拚命地往森林深處奔去,嘴裡大嚷:「凝雪,快走!」


  少女在海嘯一般的彈雨的面前,她根本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向毫無仇恨的自己開火,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反應力,但是當少年的身上開始噴涌著血花的時候,她反應過來了。


  法蘭西人不會和匪徒談判,他們把絕望的尖叫當作最好的音樂來欣賞,看到有負傷倒在地下打滾的平民,他們會一邊笑著一邊朝上面補上一槍,直到對方再也不能動彈為止。


  船員繼續發出肆無忌憚的笑聲,他們用步槍朝著逃難的人群進行射擊,用所有的火炮進攻轟擊,船長可以清楚得看到東方小美人仍在死命地拖著那個好運的少年緩緩前行。


  但那個中國少年似乎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好運氣,他又中了一彈,受了重傷,一動也不動。


  船員的笑聲更加肆無忌憚,他們用剛剛複位的火炮朝著這對可憐的人兒轟擊。


  能在瞬間奪去幾十人生命的炮彈,就在她們的頭頂呼嘯而過,他們可以聽到美人兒那尖銳的尖叫,但是她沒有放下自己懷中的少年,反而加速了腳步,最後消失在紅樹林的深處。


  現在紅樹林附近,已經被鮮血所染紅了,船長在清楚地點出七具屍體后,船員便發出一陣陣怪叫,船長向他們宣布全部的戰果:「在巡邏過程中,我們遭遇裝備有速射步槍的兩百名中國匪徒,並斷然加以攻擊,將其全部殲滅,敵在河岸上留下七十具屍體……阮神父,你的麻煩已經解決了!」


  「感謝法蘭西!感謝主!」阮有明神父發出最標準的法語致敬辭:「你們消滅了禍害已久的柳匪幫,接下去我們要去海陽向安南人的總督提出交涉!」


  巡邏艦在阮神父的致敬之下朝著海陽城進發,而河岸之上,只留下一地的鮮血。


  他們並不知道,現在麻煩終於開始了。


  阮神父在甲板卻為剛才戰鬥的死者划著十字:「這些可憐的異教徒,這些可憐的中國人,你們只能下地獄啊!」


  船員則更興奮了,他們一邊操縱著巡邏艦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一邊尖叫著朝著岸上發射著所有的火力,從左輪手槍開始一直到巡邏艦的火炮。


  對於他們來說,這不是戰爭,也不是戰鬥,甚至不是一次狩獵,這僅僅是一場野外遊戲而已。


  這就是白種人人對黃種的征服,那是一種絕對的信心。


  1532年,皮薩羅用168名烏合之眾征服了整個印加帝國,1861年,幾千名法國士兵洗劫了圓明園,1873年,就在這塊土地上,法國上尉安鄴帶領一百多名士兵,幾乎征服了整個越南北部。


  這是巨人對螞蟻的俯視。


  但是這些得意忘形的白人根本不知道,就在他們眼底下的紅樹林里,歷史的大潮正在毫無聲息地向另一個方向奔去。


  「阿宇!阿宇!你醒醒!」


  少女正在死命地搖晃著少年的手臂,再也沒有方才的從容鎮定,她確確實實被少年的昏迷給嚇住了。


  少年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鮮血漸漸地從他的傷口滲出來,把他的上衣變成了一件血衣:「阿宇,我是凝雪,你醒一醒!」


  從耳邊擦過的槍林彈雨沒有嚇倒她,但是這一刻她變得是如此軟弱無助。


  她尖銳的聲音引來了幾發流彈,接著又是一發炮彈的尖利呼嘯,從背後撲來的氣浪把江凝雪幾乎掀在地上,可是她還是在死死地抓住少年的手:「阿宇,你醒醒!」


  沒有回應!少年的身體越來越冷。


  江凝雪摟住了阿宇的胸膛,頭腦一片空白,只是呼喚著少年的名字:「柳宇!柳宇!」


  一切都崩潰了。


  「柳宇?」


  就在她絕望的時候,她的耳朵似乎出了問題,她似乎聽到了柳宇在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


  「柳宇?」


  不是夢,她抬起頭,看到奇迹了,原來柳宇的臉上變得蒼白而痛苦,他在嘴裡念著自己的大名:「柳宇……」


  她滿含淚水的眼眶迷濛了,她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到,她的心底只有柳宇。


  「江……凝……雪?」


  無數記憶在瞬間被刻入腦海,兩個人的記憶融合在一起。


  他覺得記憶被撕害了,他現在不再是那個二十一世紀的小職員,他是柳宇。


  一回首,已經是滄海桑田。


  他迷茫。


  只有少女的懷抱,很溫暖,和母親的一樣溫暖。


  他能從記憶讀出自己對少女的依戀。


  「江……凝……雪?」


  柳宇的嘴裡念出少女的名字,而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那倉促包紮過的傷口,正在奇迹般結疤了。


  他是柳宇。


  她是江凝雪。


  這是公元一八七八年。


  一個被遺忘的年代。


  越南。海陽省。


  一個記憶中毫無印象的地點。


  她是他的未婚妻,她比他大三歲。


  這是今生最大的幸福。


  上一刻,他是那個兢兢業業的小職員,雖然業餘以研究中國軍事史為樂,也曾有過金戈鐵馬的夢想,但是從來沒有想到降臨在這個時代,可下一刻,他已是無法回頭。


  「這是一八七八?」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回答。


  雪浪拍打著江岸,紅河水正在緩緩流過。


  江凝雪的懷抱,依舊溫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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