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上門說軟話
劉齊氏眼珠子一轉,埋怨道:“唉,你這孩子,啥時候這般斤斤計較了,你若不肯給,回頭待三貴回來了,我自與他說道,他這媳婦真是越發利害了,哦發達了,就把辛苦養大他的爹娘撇一邊不管了。”
“你!”張桂花半晌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怎麽了,我難道說的不是實情?”劉齊氏就從來沒把張桂花放在眼裏過。
“再說了,你不信,便叫三貴去瞧瞧,看他爹這些日子是不是為了雙搶的事,急得嘴上都起泡了,早稻欠收,晚稻秧苗渴死,翻過年埂,上頭官差又要下來收賦稅,家裏統共就隻有幾畝良田,眼下什麽情況你又不是瞧不見,下半年的日子都不知怎麽過呢!”
說到這兒,劉齊氏難過得流下了眼淚,她不但是這幾畝田下半年顆粒無數,他大兒子又來信要銀子說了,說是小莊子上半年欠收,說那處二進院子還沒有修好,若再不給捎銀子去,怕是要停工了,又說莊子上的長工也閑著沒事做,都鬧著要了工錢投奔別處去。
劉大富聽聞這事後,當時就暈過去了,伺候了一輩子田地,他是最心疼的一個。
付出那麽多汗水,到最後卻是賠了個清本兒。
劉齊氏同樣很急,但她心裏還有條退路,那就是實在不行,就去黃府求求黃大夫人,請她借點銀子先捱過這坎兒。
張桂花心中有再多的怨氣,此時也無法發泄出來,因為,她知道劉齊氏說的是“實情!”
三十裏村的村民,要不是靠著劉三貴一家,光是賣小雞和豬崽,就能頂上家中的各種苛捐雜稅,有閨女的人家,更是手頭稍寬鬆些,自家閨女每月總能拿個幾百文回家,那沒有閨女的家裏,隻能站在一旁眼紅,日子也比有閨女的人家過得難些。
劉稻香並不想與老宅那邊的人繼續走得近:“奶,你不是會女紅嗎?咱小姑不是得了您的真傳嗎?即然家中日道艱難,何不叫小姑去縣城接些繡活回來做?這樣即練了女紅,又能貼補家用。”
她想趁著這機會,把這些人推開些。
幸好上次蘇子燁辦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揭穿了劉齊氏不過是養母一事,不然,她的便宜爹還不知在那套路裏待多久。
也因為上次之後,劉齊氏終歸不像以前那般敢大吵大鬧,一言不合,就賴在她家院門口哭天搶地。
劉齊氏斷然拒絕:“那個,你小姑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她哪裏會嫁給泥腿子,自然,這她的針線活也不能外流。”
張桂花知道,這樣糾纏下去無甚意義,便衝灶屋裏喊道:“薛家媳婦,去捉一對老母雞,再拎上一籃子雞蛋,你幫咱娘送去老宅裏,若咱爹起,便說是咱家給爹送去補身子的。”
薛大嬸在灶屋裏應了聲,陳氏在灶屋裏狠狠地呸了一下,罵劉齊氏太不要臉。
薛大嬸連忙勸道:“老夫人,您莫要氣,不過是兩隻老母雞,又不值什麽錢,給了便給了。”
陳氏答道:“換個人都知道沒臉上門,她到還好意思張口,我是氣她不把上回吵架不當回事。”
薛大嬸一邊拿幹抹布擦手,一邊壓低聲音道““左右她也不敢再大鬧,頂多就是多給幾次雞鴨,她可不敢再攔著老爺不讓建新院子,也不敢再獅子大開口要銀子,老夫人何必跟她計較,就當是打發叫發子。”
陳氏歎氣:“我到盼著姑爺那頭的親人能尋過來,也不知他爹那頭是怎麽個利害的,好在咱姑爺自己是個有本事的,旁人也不敢再隨欺哄他。”
聽到張桂花在院子裏催,薛大嬸隻得轉身出了灶屋。
“夫人,您喚婢子?”
“家裏還有多少老雞婆?”張桂花並未追問她為何遲遲不出門。
薛大嬸笑道:“不過是留了二三十隻左右,因姑娘吩咐,說是隔三差五的宰上一隻給夫人燉雞湯吃,如今也不過隻剩五六隻了,前兒九爺來咱家,非要讓咱家留著剩下的幾隻老雞婆,說是他的媳婦快生產了,要拿了老雞婆去坐月子用,還說,價錢不是問題。”
劉稻香的小嘴勾出一道粉紅月牙,這薛大嬸當真是個妙人。
說起話來叫人聽著不難受,又話裏話外告訴劉齊氏,她家的老母雞都是了去處的。
劉齊氏一聽,隻剩下五六隻了,更是恨不得全抱走:“哎呀,再怎樣那九爺也是外人,哪裏比得過他爹在三貴心中的地位,他爹如今急壞了,眼看著身子骨越發不好,可得好好補一補。”
張桂花笑了,說道:“娘,您也聽見了,人家九爺早就定下了,我家若不留,他是咱家的主顧,咱家的雞啊,豬啊,全都靠他收走,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怎不能不留吧!”
劉稻香眼珠子一轉,說道:“娘,咱們給奶捉一隻吧,剩下的都給九爺留著,誰叫咱家全靠他呢,奶,你該不會阻攔咱家發財吧,不然,咱家雞、豬賣不掉,我家可沒有錢財送年節禮。”
劉齊氏又被氣了個倒仰,她就覺得自己跟眼前的死丫頭八字不合。
死丫頭,居然敢威脅她,可她又拿劉稻香一時無可奈何。
劉稻香涼涼一笑,威脅又怎樣?
她有的是辦法讓劉齊氏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劉齊氏偏還隻能捏著鼻子認了,若真惹得劉稻香翻臉不認人,她可真什麽都撈不到了。
如今,也就那點子情份成了牽絆。
果然,劉大富並不知道劉齊氏來劉稻香家要東西。
晚飯的時候,劉大富拎著兩隻老母雞上門了:“三貴,這雞咱不要。”
劉三貴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拿眼神望向張桂花,坐等自家媳婦把事說明。
張桂花擱下筷子,並不急著接那母雞,而是朝一旁伺候的薛大嬸吩咐道:“你去取副幹淨的碗筷,爹快些坐,陪三貴喝兩口,他剛才還說來著,是我說爹這些日子擔心田裏,哪有什麽心思吃酒。”
劉大富連連點頭,把裝雞的籠子擱在門邊,不客氣地坐在了桌子邊。
辣椒小炒肉,老遠聞著就噴噴香。
已好些日子沒有沾渾的劉大富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聽了張桂花的話,也不惱,答道:“家裏的早稻怕是很欠收了,晚稻苗又幹死了大半,我瞧著你家門前的河都快見底了,吃水都難,更何況是澆田,自然沒啥心思想旁的。”
劉三貴凝眉沉聲道:“今兒在學堂,我還跟郭先生提起這事,隻是,那縣令.……”
他的眼底滑過一道算計,即然不是個好縣令,那隻好借力把這人給弄走了。
張桂花在一旁歎道:“說起那縣令,也不知我家那事兒怎麽判的,總不能叫薛大河白受罪了,實在叫人難以咽下這口氣。”
世道不公,她卻無可奈何。
桌子下,劉三貴伸出左手輕輕地放在張桂花的手背上拍了拍:“莫要難過,總會有結果的。”
他又轉頭對劉大富說道:“爹,實在不行,你跟娘去大哥家吧,那邊好歹是府城,吃水還是有的。”
“瞅瞅在說。”劉大富接過薛大嬸遞過來的筷子,終於如願地吃到了辣椒小炒肉,香辣汁兒滿口蹦達,好吃得叫人把舌頭都能吞下去。
他現在越發不耐煩提起府城,隻有他跟自家婆娘知道,府城代表著很大的麻煩,誰叫他那老婆子太過貪心,當初,他有心想說那二進院子不必急著蓋上,可他家老婆子不聽,非覺得在那小莊子上蓋個上好的二進院,就能讓她在黃府有很大的臉麵似的。
“外頭再如何好,哪裏比得自家的狗窩。”
這話,就是說他劉大富暫時不想離開三十裏村。
“對了,聽說秋香接了些繡活回來做?”
“還是去年的老板,相中了咱秋香會辦事,今年繼續讓她把這事給包圓了。”
劉大富點點頭,表示很欣慰,又看了看劉稻香,說道:“稻香是個能幹的,隻是到底年紀大了,將來也要說人家嫁人,不大適合再到處亂跑。”
劉三貴聽得窩心,覺得這個養父沒有孝敬錯。
張桂花朝劉稻香打眼色,叫她不要再在劉三貴麵前提起劉齊氏今兒說過的話,她可與劉大富說的完全相反。
劉稻香暗思,這個便宜爺爺,雖然與她們幾個不親,倒也沒什麽壞心。
“我這輩子在旁人眼裏是個沒出息的,隻是旁人羨慕我有四個好兒子,且一個比一個能幹,你娘那性子一輩子都是如此,今兒她回去後,我就揍了她一頓,她這人啊,就是人不到黃河心不死,隻是如今家裏的光景太差,她也是沒了法子才找上你家的。”
劉稻香聞言暗中撇了撇嘴,要真是個好的,就不會想扒著她家養活那麽一大家子。
“往後,你也甭再叫人往老宅那邊送米了,我跟你娘要是肚子裏實在鬧饑荒了,我就喊了她來你家吃。”
顯然,經過上回的事後,劉大富也想清楚了一些東西。
劉稻香笑答:“爺,兒孫自有兒孫福,您老隻管把心放肚子裏,有我爹娘一口吃的,自然不會餓著您跟奶。”
不過是多養兩個閑人,總比讓劉齊氏不停來家裏撈東西來得好。
“爺知道你們都很好,隻是你奶這輩子一直要強慣了,有時舍不得臉麵,她可以在你家鬧,那是因為,她認為跟你們親,是自家人,家裏光景差了,她卻是半點不肯拉下臉麵去求旁人的,那雞,我給你們送來了,你們該怎辦就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