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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她不是好人

  蘇子燁不覺得眼前的小人兒拂了他的好意,就會讓他火氣衝天,似乎,劉稻香這樣回答是理所當然。


  蘇子燁一向對自己人很大方。


  同時,他又是一個非常小氣的人。


  就像這件事的後續一般。


  當日晚上,蘇子燁落腳的高九家。


  他一身金絲祥雲紫蟒袍,頭戴二龍搶珠發冠,腰係金鑲玉腰帶,隻是往那裏輕輕地一坐,一舉足,一抬眼,無不透著上位者的威壓。


  這是他的另一麵。


  進孝正規矩地立於他身側:“主子,那位劉二姑娘……”


  他瞧著怎麽就有點像是在討好自己的主子。


  尤其今兒晚上做的飯菜,偷偷的跟他主子身邊的人打聽過後,特意做了一桌子討自家主子喜歡的菜式。


  蘇子燁的嘴角微微上翹,他的心情很愉悅。


  “進孝啊,做人呢,不能太有棱角,否則會死得很快。”


  初見劉稻香時,她是棱角分明,一年後再看,她卻是被打磨得圓滑了許多。


  他並不認為姑娘家就得單純的像一張紙才好。


  那樣,她是護不住自己的。


  進孝懂他的意思,但他卻是王府的下人,在王府他見多了那些心機沉重之輩,因此,他覺得劉稻香也是屬於這一類。


  “可是,主子,那位劉二姑娘並不是那麽的好哄。”


  蘇子燁對自己身邊的人還是很有耐心,他不希望進孝對劉稻香有所誤會:“是不好哄,太精明了,可是那又如何?她有她的算計,可她並沒有害我們,不是麽?更何況,進孝,你不覺得她天生就是貴人命麽,有手段,有心機又不失良善。”


  沒錯,劉稻香從不主動去害人,但她奉行的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劉稻香不認為自己是好人,但她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壞人。


  “奴才明白。”


  進孝其實心裏很清楚,皇家子孫若沒心機與手段,隻怕早就化為一坯黃土,還是要看那人的底線在哪兒。


  蘇子燁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舒緩了下身子:“進孝,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跟在我身邊也有十年了,我若真娶個不設防的女子回來,你覺得我是有福了呢,還是會被牽連了?”


  人看人,總是用雙重標準!

  “主子,奴才錯了,劉二姑娘的確有些小心機,但她本性善良,她的小心機能夠自保。”


  進孝心裏的疙瘩散了,他是個忠心侍主的人,希望自己主子結交的朋友是能夠真心待他的,可又很矛盾,他又不希望那些人是帶有目的與自家主子結交。


  若真是個幹淨的像白棉布一樣的人,隻怕隨時隨地得罪了人都不自知,那隻會給自己的主子招禍。


  正在此時,外頭響起了隨從的聲音:“主子,高九求見!”


  “讓他進來。”蘇子燁有些奇怪高九怎地這時求見。


  高九其實沒啥別的想法,就是看出了蘇子燁很看重劉稻香,便來這裏刷刷存在感,好叫自家主子莫忘了自己這一年的功勞。


  當然,明麵上他不會這般傻。


  高九進來時,身後還跟著一個人,膚白,眼小,臉圓,肚子圓滾似要把外衫撐破。


  蘇子燁不過是掃了他一眼,便垂眸端起茶幾上的茶吃起來。

  “主子,這是奴才給你提過的那位掌櫃,姓鍾,土牛縣人氏。”


  大概是三個呼吸後,蘇子燁這才把手中的茶盞輕放在茶幾上,聲音平靜不失威嚴。


  “不是說還要過幾日嗎?”


  高九微微抬起頭,悄悄打量了一番蘇子燁的臉色,見他並無惱意,這才道:“今兒劉二姑娘家出事,奴才回來後便與劉仁貴提了一句,隻說在外頭看到一輛牛車,上頭拉著一對夫婦,聽人說那對生病的夫婦是三十裏村的。”


  “他後來問了你?”蘇子燁又道。


  高九又答:“是,他問奴才那對夫婦的樣子,奴才把劉三爺夫婦的長相說給他聽了,隻是……”


  蘇子燁冷哼一聲,隻是什麽,左右不過是劉仁貴一點手足情都不會念,嗯,劉家的人,似乎隻有劉三貴這一房與其他人性子不同。


  他又想起了劉三貴的長相,他的目光微閃。


  “我們雖是開門做生意的,可也容不下這種不念骨肉親情的人,這位鍾掌櫃是吧,你明兒一早便去酒樓裏與那劉仁貴做個交接,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讓劉仁貴把帳都給你交結清楚。”


  蘇子燁的吩咐,鍾掌櫃自然應下。


  蘇子燁看著離開的兩人,心中冷意叢生,敢掀他的逆鱗,他要叫那些人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


  再說劉稻香這邊。


  劉三貴與張桂花服下藥後,一夜好眠到天亮。


  雞叫三遍,蛋黃似的太陽從天邊蹦了出來。


  “爹,娘,你們醒了?”


  劉稻香打了水進來,本想給自家便宜爹娘洗把臉,不想她推門的吱呀聲吵醒了兩人。


  “哎喲,我的頭咋這麽痛。”


  張桂花聽到自家閨女的聲音,一看天色已大亮,心中惦記著今兒院子還得繼續修葺,便想快些起床,這才發現自己身子不舒坦。


  劉稻香端了水急步走過去:“娘,你快些躺好,大夫說了,你這些日子得靜養。”


  劉三貴食物中毒比張桂花輕,昨天的事他是知道大半,隻是後來吃了藥這才昏睡過去。


  “桂花,咱們吃壞了東西,這才被送到醫館時來了。”


  劉三貴有些難以啟齒,一直知道自家娘不喜他,可曾未想過,自家娘會下如此狠手,她到底有多恨他這一房,以至於她能做出滅殺的事來。


  “爹,你還想瞞著咱娘不成?”


  劉稻香生氣了,把木盆子往床頭邊的矮櫃上用力一擱,盆裏的水四濺:“明明是奶做下的,爹,你莫要忘了,奶可是從黃府那種鳴鍾食鼎的人家出來的,我也問過大夫了,他說,隻有那中高門大宅裏才會懂得這些。”


  對於自家閨女的怒火,劉三貴顯得很心虛。


  “三貴,咱閨女說的可是真話?”


  張桂花強忍頭痛,瞪向另一張病床上的劉三貴,狠狠地罵道:“到這時候了你還想瞞著不說,你難道看不清楚?你娘想害了我們倆個,你有想過你的三個閨女將來會怎樣嗎?”


  “桂花,我也很氣,可又能怎樣,她是我的親娘,天下沒有無不是的父母,更何況,這種吃食相克的事,真的無法拿到縣衙去報官,我是這麽想的,左右我們即將搬離那院子了,日後少些來往便是了。”


  劉三貴心中不是不恨,而是他的恨無法宣泄出來。

  隻因,劉齊氏是他親娘。


  他能親手報仇嗎?

  不能!


  他不能做出弑母的事。


  他除了心中能怨恨劉齊氏之外,他能做什麽嗎?


  不能!


  因為大周朝的皇帝奉行的是萬事以孝為先!


  他不能因為心中的怨恨,而把自己的婆娘崽女推向火坑。


  他的閨女們還小,需要他的保護。


  所以,他現在隻能忍。


  忍到他能護住自己婆娘崽女的那一天。


  他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渴望。


  渴望自己在千軍萬馬中能闖過那根獨木橋,能擠進那個人人羨慕的朝廷中。


  有時候,人的改變是被逼出來的。


  在此之前,劉三貴從來沒想過必須要考中進士,他想若中個秀才、舉人之類的,有了這層身份,他的閨女們也能說個好親。


  而此刻,他渴望金榜提名的心情是如此的強烈。


  劉稻香想得也很明白,劉齊氏耍的陽謀,正大光明的把吃食給了自己家,況且又不止她這一房吃了,劉家的人都吃了。


  隻不過,誰也不知道豆腐、紅薯與杮子一起吃會中毒。


  就像張桂花那般,都引起吐血了,蘇子燁帶來的趙大夫說了,這三樣東西吃多了可是會死人的。


  嗬嗬,劉齊氏得多狠心啊,想要她的便宜爹娘去死。


  “娘,爹說得對,你現在得放寬心養好身子,再說了,我們以後搬去了河對岸後,若娘不喜歡,便與奶家少走動。”


  完全斷關係是不可能的。


  沒有家族的人,無法在朝中為官,因為,會認為此人必是品德敗壞,為家族所不容。


  張桂花看向劉稻香又不斷的唉聲歎氣,她的二閨女才八歲,就要經曆這樣的事,張桂花隻覺得自己這個做娘的無能,沒有護好她。


  “咱閨女說得對,咱們一家子以後關起門來過日子,不必再理會那些人。”


  劉稻香把擰幹了水的帕子遞給她,笑嘻嘻地道:“娘,快些洗個臉,等會兒那粥就熬了,可惜啊,大夫說那些吃食傷了內髒,娘跟爹這幾日隻能吃寡淡的白粥,等娘好了,女兒親自下廚,給爹娘做一頓全肉菜。”


  張桂花心中的憤怒,因自家二閨女的話而散了不少。


  劉稻香當真這般好說話?

  不,她不是個好人。


  所以,她不需要把自己綁在道德的製高點。


  她低頭看著木盆,盆裏的水倒映出一個長相精致的人兒。


  但伸手拔亂了水,她不需要正衣冠,她隻需要自己痛快、順心,讓那些規矩都見鬼去。


  所以,劉齊氏注定這一生都不會平平安安了。


  因為她得罪了劉稻香,動了她的逆鱗。


  她沒有衝動的去找劉齊氏大吼大叫,也沒有跟村民們說劉齊氏故意讓她爹娘中毒的事。


  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證明劉齊氏是存心要害了兩人。


  一個是親兒子,一個是親兒媳。


  說出來誰都不會信,所以,劉稻香不想浪費口水。


  她要把精力集中起來,好好的磨刀,磨一把砍人不見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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