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琴弦中的靈魂
第七百零四章:琴弦中的靈魂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把琴,不管是琴弦還是琴身,都用了比較差的材料。用這等材料,做出來的琴,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白凈霜的手指落在琴弦上,輕輕彈了一下,「還有這琴聲,琴聲低沉,沒有清脆感,很明顯是裝弦的時候出了點差錯。」
「整體上來講,這把琴應該屬於瑕疵品,是不應該擺在這裡的。」
「所以,你們有沒有更好的琴?」
中年男子目瞪口呆。
他有些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出自一個看起來是高中生的女子之口。
這把琴,的確有瑕疵。
而且,跟這姑娘說得完全相符,是一把差琴。
但是,她總共不到二十歲年紀,怎麼可能如此懂行?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問。
「我就是來看琴的呀。」白凈霜皺著眉頭,這個中年男子看她的眼神,讓她相當不舒服。
「你們到底有沒有好一點的琴?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去別處看看了。」
她說著,挽著白母的手臂要走。
「請留步,姑娘,等一等。」中年男子說,「我這裡還有一把古琴,是我花了高價買來的,聽說是古代的琴,你有沒有興趣看一下?」
古代。
白凈霜想了想,這裡所說的古代,就是以前的時代。
這個中年男人的意思是,他這裡有一把從古時候傳過來的琴。
「可以。」她說。
白母有些猶豫。
「霜霜,像這種古董玩意兒,至少也得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千萬。咱們家根本買不起。」
白凈霜也有些猶豫。
現在不比從前,更不是在宮廷里,買東西要考慮價格。
「你們先不用考慮價格。」中年男子說。
「就算你們能買得起,我也是不賣的。怎麼說呢,這把琴有點古怪,我雖然能看出是好東西來,可,根本彈奏不了。」
「彈奏不了是什麼意思?」白凈霜蹙眉。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我彈奏時,是發不出聲音的。」中年男子說,「我找了很多音樂大師,他們也是,無法在琴弦上彈出聲音。」
「剛才,姑娘你的一席話,讓我覺得,或許,你能彈奏出聲音來。有生之年,我也想聽一下那把琴發出的美妙琴聲。」
「雖然這可能是我自說自話,但是,我通過各種途徑了解到,這把琴原本的主人,是一名相當有名的琴師。」
「這把琴也是一把曠古名琴。」
白凈霜並沒有完全聽明白中年男子的話,但是,她卻有了些興趣。
「麻煩你讓我看一下吧。」
「好,好,你隨我來。」中年男子將白凈霜帶到房間里,掀開了遮蓋古琴的遮陽布。
陽光照耀在上面時,琴弦本身發出耀眼的光芒。
琴身呈現出淡淡的綠色,在陽光的映照之下,那綠色漸變成墨綠。
如耀眼的寶石一般。
白凈霜微微一愣。
這種感覺……
這種聲音…
「你能聽到嗎?」她臉色微變,「能聽到這把琴發出的聲音嗎?」
中年男子的臉色也一變。
琴有琴音,劍有劍鳴。
每一把琴都有獨特的聲音,這種獨特的聲音,只有極少數的人能聽見。
「你真的能聽到琴聲?」中年男子大驚失色。
「你們聽不到嗎?」白凈霜臉色發白,「聲音很大,它在哀鳴,聲音凄切,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那麼大的聲音,你們真的聽不到嗎?」她慢慢走向那把琴,手指觸摸到琴弦上。
琴弦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一般,發出更悲切的哀鳴。
聲音悲戚,聞者落淚。
「這把琴在哭泣。」白凈霜說,「它在訴說著什麼,訴說了很多年。」
白母和中年男子面面相覷。
他們並不能理解白凈霜的話。
「掌柜,可不可以讓我彈奏一下?」白凈霜說,「我雖然能聽到聲音,卻聽不懂它在說些什麼,我想,如果能順著它的心意彈奏一曲的話,或許可以知道它在哭訴些什麼。」
中年男子皺了皺眉頭,「當然可以,但,你要做好準備,極有可能彈奏不出聲音來。」
白凈霜坐下來。
手指碰觸到琴弦的時候,輕輕撥動,果然彈不出聲音來。
琴弦,琴身,這把琴不管怎麼看都是完好無損的。
那閃耀著的墨綠色,以及上好的琴弦,說是珍品也不為過。
可,這麼一把好琴,為什麼彈奏不出聲音來?
「啊……」白凈霜深深地嘆了口氣,輕輕地觸摸著琴身,「你為什麼如此哀傷?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感覺到了你的悲傷,你被悲戚,還有你的絕望。」
「他們聽不到你的聲音,你一定很痛苦吧?告訴我,告訴我好不好?我會仔細傾聽你的話。」
「用琴聲告訴我好不好?」
白凈霜的手指慢慢地落到琴弦上,那琴弦發出耀眼的光芒。
緊接著,伴隨著她的手指輕動,有悲傷的調子傳來。
中年男人大驚。
這看起來只是高中生的姑娘,真的彈出了聲音。
他拿出手機,將這精彩的一幕錄製下來。
白凈霜眼睛緊閉。
她沒有彈奏自己熟悉的曲子,而是跟著琴弦所散發出來的光芒彈奏。
一曲憂傷瀰漫,在悲戚之中,傳來一聲嘆息。
「啊,終於,終於有人能聽到我的聲音了。」那是一個清冷好聽的男人聲音。
白凈霜微微一愣。
伴隨著琴弦發出的光芒,她彷彿看到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正從幽幽竹林中走出。
他傾城獨立,氣質優雅,帶著淡淡的憂愁。
「你是誰?」白凈霜問。
「我是誰呢?是啊,我是誰?我已經不記得了。」白衣男子走到她跟前來,「你……跟我一樣吧?」
「什麼意思?」
「我們,都不屬於這個世界。」白衣男子說,「怪不得你能聽到我的聲音,是因為靈魂產生了共鳴嗎?」
「啊,終於,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一個能聽懂我聲音的人。」
他抬起手,如玉一般的臉頰上帶著濃濃的悲戚,「我忘了我是誰,也忘了我為什麼存在,我被困在這小小的地方,每天發出哀傷的聲音。」
「但沒有人理解,沒有人聽到,我……」
「我好難過。」
「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白凈霜問,「以前發生的事。」
「我……」白衣男子看著遠方,聲音像是從遙遠的空間里傳來的,「我只能想起,我好像是一名琴師。」
「啊,我想起來了,我好像想起來一些。」他說,「你繼續彈奏,你彈奏的時候,我好像能想起一些事情。」
他閉上眼睛,喃喃地說著,「我是個琴師,整天以做琴為生,每天做琴,勵志做出最好的一把琴。」
「我的夢想快要實現的時候,我所在的國家滅亡了。我被人俘虜,成了階下囚,每天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那段日子,我想過死,但,我還沒能做出舉世無雙的琴,死不瞑目。」
「我記得,那是一個冬天,我在俘虜所在的營地,快要凍死餓死的時候,尋了一塊斷裂的樹木,用馬鬃做了簡單的琴弦。」
「我想為自己彈奏一曲的時候,恰好被路過的年輕將軍聽到。將軍懂音律,也好音律,聽到那聲音后,找到我。」
「我被他救活,手上的凍瘡也慢慢恢復,等到開春的時候,我終於可以再用這雙手做琴。」
「我依然勵志做出最棒的琴。但,除了做琴,我還有了別的目標,那就是能繼續過著,我彈琴他譜曲的日子。」
「啊……是了,我想起來了。」他的聲音顫抖不停,「我都想起來了。」
「他帶我尋找最好的木頭,最好的琴弦,我們兩個遊山玩水,瀟洒自在。後來,他把我帶回了都城。」
「敵國的都城裡,我格格不入,只能生活在將軍府的湖心小築里。」
「後來,將軍藏著俘虜的事被捅出去,那些想陷害將軍的人捏造了好些證據。皇帝不相信將軍會通敵,便下了讓將軍親手將我殺掉的命令。」
白衣男子說到這裡的時候,停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嗚咽聲。
許久許久之後,他才長嘆一口氣,「我一心求死,想讓將軍殺掉我以證清白。」
「但,將軍並沒有殺我。他以自己的性命換取我的自由。」他哭泣著,「然而,這些我並不知道。」
「這是我後來的後來才知道。」
「當時的我,被將軍用極為冷酷的態度趕出將軍府,趕出都城,趕出那個國家。他的態度冷漠又可怕,心灰意冷的我遠走他鄉,內心深處充滿了對將軍的恨意,也不再做琴。」
「後來,我無意中得知了真相,得知將軍為了我的性命,我的自由,甘心赴死。」
「啊……這麼重要的事情,我為什麼差點忘掉呢?」
「我可真是太差勁了。」
「後來啊,得知真相的我,又開始踏上了製作最好的一把琴的旅程。終於,我找到了最好的琴身,找到了最好的琴弦。」
「我背著那把琴,來到將軍墳墓前,將他墳頭的雜草都清除乾淨之後,坐在那裡,想要為他輕撫一曲。」
「我想告訴他,我終於找到了,找到了最好的材料,做成了最棒的琴。我想讓他聽到,屬於我們的琴聲。」
「但,我終究還是沒能如願。就在我撫琴時,追兵已經到了。弓箭刺穿我的胸膛,接二連三襲來的弓箭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氣。」
「那首曲子,我依然沒能彈奏給他聽。」
白衣男子仰天,天空中彷彿迴響著嗚咽。
「我好不甘心,好難過,好絕望,我們之間唯一的約定也沒能實現。」
「大概是因為我太執著,我死後,並沒有魂飛魄散,也沒有墜入輪迴,而是隱藏在了那把琴當中。」
「我的靈魂,與琴融為一體。」
「但,就算如此,我依然無法為他彈出那首曲子。這些年來,沒有人能聽懂我的聲音,沒有人能看懂我的樂譜。」
「我好絕望,好難過,我……」
他說著,終於,放聲大哭。
白凈霜也已經淚流滿面。
從他口中聽來的,這對別人來說輕描淡寫的無聊故事,卻是深深烙印在心底。
她在彈奏曲子的時候,白衣男子的心情也烙印在她的心底。
「你可知道,你為什麼能聽到我的聲音?」白衣男子調整了一下情緒,問。
白凈霜搖頭。
「可能,是因為我們都曾經接觸過琴身原木。」白衣男子說,「你的靈魂,應該也不屬於這裡吧?」
「你可也跟我一樣,死不瞑目?」
白凈霜依然搖頭,「我死的時候很安詳,我沒有執著,很多事情也都已經放下。我想安靜地投胎進入輪迴。」
「但,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我並沒有進地獄,也沒有投胎,而是佔據了別人的身體。」
「果然如此。」白衣男子說,「你可知道這琴身所使用的木頭叫什麼?」
「不知。」
「這木頭,並不是十分罕見,但,在某種情況下,能吸收天地精華,變得與眾不同。這種情況十分少見,我是在一座廢棄的寺廟中找到的。」白衣男子說,「這種樹木,名為縛靈木。」
「縛靈木?」白凈霜不解。
「對,樹木的本名又叫白蒼樹。」白衣男子說,「白蒼樹是極為常見的樹木,這種樹木有奇怪的特性。能夠將人的靈魂縛住,無法逃離,自然也無法投胎,只能待在這縛靈木裡面。」
他頓了頓,「你可知道,你死之前發生了什麼?按理說你應該也被縛靈木束縛住了靈魂,為什麼能逃離?」
白凈霜聽不太明白。
她並不記得死後的事情,最後的記憶是死之前碰到了秦羲禾身邊的那隻白色的蠢獸。
那隻蠢獸陪伴她最後一程。
後來,等她醒過來的時候,便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難道,是因為吞雲獸?」她皺著眉頭說,「我死的時候,身邊無人,只有偶爾碰到了一隻吞雲獸。」
那隻蠢獸,有可能將後院的樹木砍伐了,幫她做成了棺材。
「吞雲獸是什麼?」白衣男子問。
「是神獸。」白凈霜襯度著,聯想到白衣男子的話,以及她的推測,真相逐漸浮現在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