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惟夢閑人不夢君
第六百八十四章：惟夢閑人不夢君
「小舅舅，你回來啦？」千千許久不見涉風，乍看到他，喜上眉梢，隨手拽了一隻烤雞，獻寶一般舉到他跟前來。
「舅舅吃烤雞。」
涉風笑了一聲，接過來，手放在千千頭上，「千千，好久不見，你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是呀。」千千嘿嘿笑著，「已經三年沒見面了，小舅舅還是那麼帥氣。」
「小……」小奶包看著涉風，張開手臂，嗅了嗅，似乎在他身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滿是星星眼，撲過去，「娘親……抱抱。」
「笨蛋，你看好了，這不是娘親，這是小舅舅，小舅舅是男的，娘親是女的。」千千有些無語。
小奶包竟然能錯把涉風當成娘親！
若是被娘親知道了，指不定會怎麼吐槽。
小奶包有些委屈。
他才沒有把小舅舅當成娘親，就算他很小，也知道娘親和舅舅是不一樣的。
他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從來沒見過面的舅舅，味道跟娘親太像了，他聞到了娘親的味道而已。
姐姐不理解他，還凶他，他很委屈……眼淚巴拉巴拉往下掉，偏又倔，用力憋著嘴，紙就將眼淚往回憋。
那模樣，又萌又可愛。
涉風將小奶包抱起來，觸摸著軟軟糯糯的小人，不敢用力，生怕動作太大傷了眼前的小可愛。
「這個孩子是？」
「看不出來嗎？是主人跟夙央生的二胎。」包子正吃著肉包子聲音含含糊糊的，「名字叫做小奶包，長得也跟小奶包一樣。怪可愛的，跟我一樣可愛。」
涉風微微蹙眉。
這才多久不見，羲禾都生了兩個孩子了啊。
千千七歲，小奶包也一歲多的模樣。
一大一小，一個隱隱有風華絕代的影子，一個軟糯可愛。
若是，他也有如此可愛的兩個孩子，大概此生無憾了吧。
可……
想為他生孩子的女人很多，他卻半點興趣都沒有。
從那個人離開以後，他的心也跟著死去。
這些年，他游遍大江南北，想著在異國他鄉能找到她的影子，可，終究還是尋不到。
我今因病魂顛倒，惟夢閑人不夢君……
當年，若是他能再開竅一些，他能再珍惜一些，他能再對她關心一點，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人生，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結果，便是他與她陰陽兩隔。
「飛廉……」涉風喃喃地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眼前又浮現出她的音容笑貌。
音容仍在，她卻早已經化作他心底的相思淚。
「小舅舅，你怎麼哭了？」千千歪著頭，「是不是小奶包又偷偷拽你頭髮了？」
「他這毛病改不了，你使勁打他的手，他就會乖乖放開。」
「不，我沒事。」涉風勉強笑了笑，「有風，是風裡的沙子進到了眼睛里。」
千千皺著眉頭，抬頭看了看天，「天這麼熱，有風就涼快了，我來之前還有點涼風，現在已經沒有了。」
她說著，目光炯炯，「我知道啦，小舅舅是穿得太多，太熱啦，熱出了眼淚。」
涉風將小奶包放下來，他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們先玩著，我還有些事。」
說完，他自顧自走進屋子裡。
在這枝葉繁盛萬物生機盎然的夏日時節，他的身影卻如深秋里的寒風，落葉蕭蕭，身影蕭蕭。
「小舅舅這是怎麼啦？為什麼感覺很悲傷？」千千問。
「你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事，不要亂問。」包子說，「不要管他，他這幾年一直都是這樣子。」
「這叫黯然神傷，思念成疾。」
千千不懂，她默默的嘆了口氣，繼續回去吃東西。
「說起來，你怎麼自己來了？主人呢？」包子眼睛眨了眨，「她還好嗎？」
「是不是很想我？」
「我娘去了皇宮裡，嬸嬸懷孕了，她忙著趕過去慶祝，小奶包醒來之後不見娘親，哭鬧不停，爹爹又哄勸不了，我便帶著他來找你們了。」千千聲音含糊地說。
包子和黑炭同時瞪大眼睛。
它們在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震驚，「慕容藍懷孕了？」
「對啊，嬸嬸懷孕了，娘親急吼吼的去了皇宮。」千千感嘆說，「嬸嬸可真不容易，三年了，終於懷孕了。」
「千千，這件事千萬不能讓你三舅舅知道。」黑炭臉色嚴肅地說。
秦羲禾跟夙央一直恩愛，如神仙眷侶一般，羨煞旁人，短短几年內又生了個小奶包。
慕容藍嫁入皇宮，成為皇後娘娘，如今也懷了孩子，與夙輕翰拌嘴吵架卻彼此相愛，也是老夫老妻了。
秦羲禾，慕容藍，飛廉……
以前，她們三個人關係極好。
如今，秦羲禾和慕容藍都幸福美滿，唯獨飛廉早已化作塵泥。
這件事若是被涉風知道了，怕是會更加難過。
從飛廉死後，他就跟魔怔了一樣。
「好吧。」千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瞧見一向不正經的黑炭和包子如此嚴肅，也正兒八經地點點頭，「我不說就是了。」
「對了，你們知道嗎？你離開的這三年，卧雲城裡種了好多花樹，現在正是花樹盛開的時候，好多人慕名前來，說是要許姻緣。」她說。
「現在正是賞花季，要不，咱們也抽空去看看吧？」
「什麼花樹？」黑炭問。
「我不太記得了……」千千用力想了想，「我聽娘親說過的，好像叫什麼合歡樹，又叫什麼苦情樹。」
「那些樹都是爹爹種的，開花的時候可好看了。」
「苦情樹？」黑炭微微一愣。
當年，飛廉死後，玄武那隻老烏龜曾經不算出什麼苦情搖落後，什麼命歸元。
這裡的苦情，跟苦情樹有關係嗎？
「季節原因，苦情樹是在初夏開花，大概過兩天就要謝了。」千千說，「賞花要趁早。」
「擇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我們就過去瞧瞧吧，反正娘親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吃完飯剛在這裡呆著也無聊的很。」
黑炭看了看包子，臉色嚴肅，「你覺得如何？」
包子摸著下巴。
上次的事情，包括飛廉的事情，它並不是特別了解。
那會兒它正跟龍戚在海上航行，回到卧雲城的時候，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帶上涉風吧。」包子說，「不管那四句話是什麼意思，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要好。」
它說，「我雖然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但我覺得飛廉還活著的可能性比較高，如果她死了，那隻老烏龜應該直接說沒有希望了，不會啰里啰嗦說出什麼四句箴言。」
「所以，我覺得還是把涉風帶上，也當散散心了。」
黑炭有些猶豫。
涉風的狀態相當不對勁，這些年，他一直處於自責中。
他總覺得飛廉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整天鬱鬱寡歡，三年來就沒見他真正的笑過。
抑鬱時間長的人，如果得到了某個契機，可能會在瞬間全面爆發。
到那時，若是涉風崩潰了該怎麼辦？
「黑炭，你別猶豫了。」包子說，「我們去碰碰運氣吧。」
「讓涉風有點希望，不是比現在死氣沉沉的模樣更好一些嗎？」
黑炭嘆了口氣。
吃過飯之後，它死活拽著涉風上了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穿過窄窄的小巷行駛到大路上，穿過繁榮的街道，來到卧雲城的郊外。
遠遠的，便看到了前方的花朵如雲。
苦情樹很高，此時花朵盛開著，淡淡的紅色與白色相映成趣，隱藏在綠葉蒼蒼中，遠遠看去，如彩雲落下。
苦情花很特殊，與別的花瓣完全不同，呈現出好看的冠狀。
花雖然是在夏季盛開，此時，卻已經落了一地，花白緋紅，飄飄搖搖。
苦情樹下，行人如織。
苦情樹，又名合歡樹，大概是這個名字容易讓人想入非非，所以，鮮花盛開的季節，有好多痴男怨女前來許願。
人多，四周也變多了些商販，商販們吆喝著叫賣著，遊人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涉風從馬車上下來，定定的看著眼前的景色。
合歡樹，他家的院子里也種了幾棵，依稀記得是飛廉手植，時隔多年，小樹苗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樹下的人卻再也無法相見。
天人永隔，大概就是這般悲傷吧。
他仰頭看著一叢叢的苦情樹，巨樹連綿不絕，淡紅色的花朵仿若飄浮在空中，暗香浮動。
有陽光照耀下來。
陽光透過冠狀的花瓣以及茂密的樹葉，細細碎碎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抬頭，伸出手，陽光落在手上時，久違的感覺到了陽光的溫暖。
有風吹來，花瓣緩緩落在手上。
他微微一愣，將花瓣抬起來沖著陽光，強烈的光芒之下，刺的眼有些疼。
他忙低下頭來，花瓣輝映之下，依稀能看到前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多少次百轉夢回，夢過多少人來人往，有唯獨沒能夢到她。
就算沒有夢境加持，關於她的記憶也不曾暗淡過。
所以，那個身影出現在眼前時，他的身體突然僵在那裡。
那個人的影子，像極了她。
不，不是像，一定是她！
「飛廉……」他聽到自己說。
「飛廉！」
「飛廉，你不要走。」他瘋了一般，穿過層層人群追上去。
大庭廣眾之下，一把將眼前的女子擁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