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臣夢見了太祖
一座城市,或是一個國家,幾乎都是最頂端和最底端的人起得最早。
當賣菜、挑糞、掃大街的貧苦百姓從床鋪上爬起,在城市中穿梭,留下各式各樣的聲響和味道,宮門外,也漸漸站滿了腰懸金魚袋,身著黃紫衣的公卿貴人。
他們或沉默如雕塑,靜靜等待著那種裁決天下的愉悅和舒爽;
或三五成群地攀談著,海量的利益就在這些看似漫不經心的言語和動作之下悄然流動;
隨著晨光越來越亮,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緩緩駛來,蹄聲清脆而富有韻律。
一個洞玄境的修行者扯著韁繩,將馬車熟練地停靠在馬車隊伍的最前方。
一個寬袍大袖,氣度高潔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下馬車,朝著廣場前的隊伍中走去,穿過各種恭謹的目光,在隊伍的最前方站定。
姍姍而來,卻並不遲。
正是大端國師荀鬱,大端朝廷無可爭議的第一人。
眾人覺得這樣也挺好,否則國師要是早早來了,任由他一個人站在那兒也不合適,上去攀談吧,誰也不覺得自己有那個脫穎而出的資格,還平白遭人嫉恨。
隨著荀鬱的站定,宮門也緩緩開啟,仿佛就是在等他一般。
荀鬱理了理衣衫,率先邁步。
在他身後,文武大臣分做兩列,自左右掖門魚貫而入,穿過長長的禦道,走進了朝殿之中。
啪!
一聲響亮的鞭鳴過後,眾人朝皇帝行禮問安。
隨著一個個大臣出列奏事,高坐皇位的淳化帝一一回話,一場看似和過往沒什麽兩樣的小朝會已然開始。
“陛下,臣有事啟奏。”
禮部尚書溫儉出列,朗聲開口,“禮部經過緊張的安排,敕封五嶽之事已經準備妥當,隻待主使和副使的人選確定,使團就可以出發,在境內四方勘察,選定五嶽。”
眾人都眼觀鼻鼻觀心,但心裏卻都在悄然琢磨著這件事情。
說是四方勘察,誰都知道,就是挑撥各方爭鬥。
但誰也阻止不了,就連身處局中的十宗也沒辦法,除非哪一家有那麽大的本事,能夠在壓服其餘各宗的同時,憑一己之力攔下朝廷。
很顯然,在紫霄宮傾向朝廷的情況下,這不現實。
而且如今的朝廷也早已不是幾百年前那些任由修行者揉搓,甚至對修行者言聽計從的朝廷了。
“嗬嗬,愛卿辦事果然利索穩妥。”
淳化帝溫和的聲音從高台上飄出,“這主使不用說,自非愛卿莫屬。”
禮部尚書溫儉連忙道:“臣身份低微,不足以代表朝廷行此大事,以臣之駑鈍,願為副使,為主使馬前驅,鞠躬盡瘁。”
他倒也不是妄自菲薄,要知道使團在接下來注定是要和十宗宗主級別的人物麵對麵交鋒的,他雖然貴為禮部尚書,在朝廷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但在十宗宗主麵前還是不夠看。
淳化帝似乎也忽然想明白了這一點,便也沒有勉強,“如此也好,就委屈愛卿了。”
皇帝是不會讓臣子白受委屈的,一句話說出來,至少就意味著一次厚賞或者一個人情。
溫儉連忙表態,“臣必不辱命!”
“那麽這主使的人選……”淳化帝頓了頓,笑看著朝堂中的眾人,“諸位愛卿可有推舉?”
一瞬間的沉默過後,一個老頭快速出列,開口道:“陛下,臣以為,此次敕封五嶽,茲事體大,主使需負責與各方溝通交際,乃至於明爭暗鬥,責任實在重大,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朝廷的氣度姿態,必須身份足夠,能力足夠,心性足夠,如此才能擔綱……”
淳化帝笑著道:“衛國公,你直接說你的人選便好。”
“咳咳。”老頭幹笑兩聲,聲音忽然一振,“臣推舉秦王殿下,出任主使。”
秦王趙元恒,淳化帝嫡出次子,二十出頭的年紀,素有賢名,亦有才幹,加上血脈身份,隱隱已是儲君的不二人選,但礙於那個虛無縹緲的傳言,一直沒有被正式立為儲君。
若是有了此番功勞,自然也就足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了。
更微妙的是,往日都會出席朝會的秦王剛巧前日被派出去辦事去了,剛巧就沒有在場,同時剛巧明天就會回來,這一巧又一巧,是不是真的很巧?
所以,當衛國公的話音一落,朝堂眾人的心頭便生出了許多心思:
呸!老東西臭不要臉!
這媚上的心思,怎麽好意思擺出一副正氣凜然的神情!
老賊好厚的臉皮.……
種種鄙夷在心頭掠過,但他們心中也何嚐不是懷著一種【被他搶先一步】的遺憾和嫉妒。
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這個主使說得那麽辛苦那麽可怕,其實就是去掛名撈功勞的,具體的事情都會由禮部尚書幫忙處理,朝堂也不會坐視不管,定會派出最能幹的人才,那麽人選其實就很清晰了。
陛下向眾人詢問,無非就是想希望做得冠冕堂皇一點。
誰揣摩透了這一層心思,跟陛下打好了配合,自然就能在陛下心裏記上重重一筆。
淳化帝嗬嗬一笑,“秦王年紀尚幼,恐不足以擔此大任,衛國公也太看得起他了。”
這次,有那膽大機靈的再沒讓衛國公搶先,立刻出列道:“陛下!秦王之賢能,朝野有口皆碑,此番五嶽封正,事關我朝大計,除秦王外,無人能擔此任!”
“吳大人所言甚是,除秦王外,無人能擔此任!”又一個聰明伶俐的閃身出列,朗聲附和。
於是,三三兩兩的不少人都開口推舉著秦王。
“嗬嗬,沒想到諸位愛卿都如此看得起他……”淳化帝臉上都是滿意的笑容,正要開口定下此事,一個一直沒有動的人動了。
站在隊伍最前方的荀鬱朝中間一站,“陛下,臣有事啟奏。”
插是一件很有技巧的事情,插隊、插話都一樣,對象不對、時機不對都要出事。
若是換做旁人,膽敢在這個插話,淳化帝可能已經直接讓殿外的金吾衛將其拖出去了。
但這個人是荀鬱,所以,他可以隨便、隨時。
淳化帝笑容稍淡,但神色也很尊敬,“國師請講。”
“前些日子,臣夢見了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