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區區一個玄脈期,也敢在我麵前放肆……”池天華對祁昶的出現十分不以為意,在他看來,一條狗而已,也敢攔著自己的路?憑他也配?
可他看到祁昶眼中對自己毫無畏懼,且眼裏似乎也很看不上他的神色,池天華還是有種自己被冒犯和比下去的感覺,頓時渾身殺氣更盛,七彩光劍蠢蠢欲動,正要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來個教訓。
孰料,就在此時,蕭明樓也從房間裏走出來了,頭發微微淩亂,腳步虛浮,別說體內看不出有真氣流轉了,他估計連走路都沒怎麽用力,一步三晃的。
偏偏說話的聲音倒是不小,這處側殿門外的人都聽見了,語氣裏透著滿滿的不高興:“好啊阿醜,你還學會跟我算賬了?難不成你還想當賬房管我的賬不成,嗯?”
祁昶:“……”
指向池天華的劍還未收起,蕭明樓就一臉不悅地捏住了他的耳垂,嘟嘟囔囔:“有你這麽跟東家說話的店小二嗎,要不是我人美心善,你早就被卷鋪蓋走人了。”
……有這麽誇自己的人嗎?
追在池天華身後,生怕他對蕭明樓這唯一可能知道連環陣破除之法的人做出什麽事的修士們俱是一臉驚愕困惑茫然,懷疑眼前這白得過分好看的青年是否真的是蕭封,為什麽一點都沒有傳聞中劍仙高華清雅的氣度。
除了蕭明樓最開始自信而鎮定地說自己有解法時,那時候他渾身上下似乎都在發光,令人移不開眼,不由得就想要去信服他。
而現在,
高階修士們選擇靜默,低階修士們倒是見怪不怪,之前在迷霧林裏見得多了。
隻有池天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同時眼底閃過懷念、後悔、懷疑、嫉妒等等複雜心緒。
他的確就是蕭封。
因為他的二師兄私底下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池天華恍惚記起當年他剛被師尊帶回來沒多久,前麵的師兄師姐都不怎麽親近他,嫌他年紀太小,話說不到一塊去。
唯有蕭二師兄待他最不一般。那時的蕭封也不過十七八歲,卻已長成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人前喜歡端著高深莫測的架子,人後卻隨意懶散,經常把他往腋下一夾,就偷偷摸摸地把他帶出宗門,溜到山下,帶他去看凡間的花燈節、河燈節,逗他玩,偶爾也會和小孩子似的跟他鬧脾氣。
他那時最常用一雙形狀美好又明亮的眼睛寵溺地看著自己,摸著自己圓圓的腦袋,感歎:“小四呀,你太胖了,將來長大修行可怎麽辦,難道你要走泰山壓頂的路子麽?”
“!”年幼的池天華頓時怒不可遏地揮開他的手,氣衝衝地紅著眼睛控訴道,“我會這麽胖,還不都是師兄你喂出來的!”
“哎,誰叫我們小四長得這麽可愛,師兄忍不住……”
打住!
池天華臉色鐵青地將不斷冒出來的回憶死死壓下,瞪著蕭明樓的視線如同看到自己的殺父仇人一般,牙齒咯咯作響:“蕭封!你越是假裝若無其事,越是對我視而不見,就說明你越是心虛!要是你問心無愧,你可敢與我當麵對質?!”
蕭明樓正忙著戳捏祁昶的耳朵,捏完一邊忍不住又想下手捏另一邊。與他硬邦邦的胸口不同,祁昶的耳朵初期的軟,耳垂飽滿有肉,一捏上癮,令人玩心大起。
哪有工夫注意到門口杵著個黑臉的不速之客?
“呀,你怎麽還在?”池天華那聲不甘的喊話終於讓蕭明樓正視了他的存在,蕭明樓朝對方微微一笑,溫和中帶著疏離,“池道友,不是說好了時辰一到就在中央大殿見的嗎,除此之外的時間,我不想見客,請多包涵。”
這回是連四師弟都不叫了,直接成了池道友。
池天華內心既失落又憤怒,兩道視線灼熱得似要將蕭明樓洞穿一般,忽然冷笑道:“你果然是不敢麵對我,心裏愧疚了吧?”
蕭明樓收起唇邊的笑意,淡淡地看著他,他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看著竟有幾分無情冷漠,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令池天華不禁感到一陣心慌,手心裏都滲出了汗。
“不該你知道的事情,你又何必執著真相?”蕭明樓語氣沒什麽起伏,冷冷淡淡道,“你去問問你那大師兄,看他願不願意讓你代他‘清理門戶’?”
說完,蕭明樓眨了眨眼,一臉倦怠地靠進了祁昶懷裏,十分自然地耍起了賴,小貓哼哼似的道:“不行了阿醜,我好困,方才為了看顧你,我都不敢休息,現在渾身酸痛不得勁,你抱我回去吧……”
“……我才暈了兩個時辰。”祁昶雖是麵無表情,聲音卻不自覺地放輕。
“那我不管。”蕭明樓眼皮子已經耷拉下來,整個人都掛在了祁昶身上,不顧眾目睽睽。
“……好吧。”
祁昶收起劍,利落地將蕭明樓打橫抱起,熟練得仿佛已經做過無數次。他警告地看了一眼池天華,抬腳就進了側殿,“啪”一下關上了門。
池天華還要在追,討人嫌的七情宮又及時攔在了他的麵前。池天華看一眼都覺得糟心:“滾!”
“嗬。”東川月手裏捧著一碗藥,藥味輕輕散發開來,即便池天華不想嗅到,也已經聞到了味道。
池天華雖性格衝動,魯直好勇,卻也是個博聞強識的人才,符道子當年收徒貴在精而不在多,他自然一聞之下就能發現這是接續經脈,重造血肉,滋養丹田的靈藥。
單這一碗藥就造價不菲。
而若非是病入膏肓之人,根本不必吃這樣的藥。
東川月周身靈力運轉自如,體格康健,根本不必吃藥。那麽他手中的這碗藥,就隻能是……
東川月見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看起來格外蒼白,他不吝再落井下石一句:“如果擎雲宗對待叛徒的做法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後丟下山崖,那我還真是開了眼界了。正道仙門的酷刑,竟連魔修都自愧不如。”
池天華臉色更慘白一分,氣息不穩道:“不可能的……大師兄他怎麽會……”
可是,又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在腦中反駁,怎麽不會?
大師兄的光芒一直被二師兄壓著,他心中真的對二師兄無怨無恨嗎?
擎雲六傑師兄弟的排名是怎麽來的,別人不知道,難道自己還不清楚?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就會……
堂堂煉虛期修士,看上去竟失魂落魄到有如喪家犬,東川月輕鄙而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再不說什麽話,轉身敲門進屋。
留下池天華一人愣愣地盯著麵前的門扉。
東川月與池天華在門外的這一出,自然也被蕭明樓和祁昶聽見了。盡管他們並未言明蕭明樓的身體情況,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端倪。蕭明樓做賊心虛,屁股剛沾上床榻,就開始裝虛弱,一臉“我已經這麽柔弱了難道你還忍心責問我嗎”的無辜表情。
祁昶又氣又好笑,簡直拿他沒辦法,再沒有比他更擅長“惡人先告狀”的機靈鬼了,連詢問的機會都不給他,更不用說找他算賬。
蕭明樓總有辦法將話題扯到其他奇怪的地方去。
可祁昶也不想就這麽放過他。
他捏著蕭明樓的下頜,與他目光對視:“發生了這麽多事,你就不想對我解釋什麽?”
蕭明樓微微仰頭,乖巧地任由他如泰山壓頂般將大半個身子都壓在自己身上,輕聲反問:“你會在乎我的身份嗎?”
“不會。”祁昶果斷地說。
“那不就結了?”蕭明樓嘴角勾著,眼睛亮晶晶的,純粹得沒有一絲陰霾,“隻要你不介意就夠了。”
祁昶垂眸:“外麵那個可是你的師弟。”
你連相處百年師弟都可以形同陌路,冷漠以對,而我們不過認識了不到半年。
“是啊,他是我師弟,不過如今擎雲宗的人恐怕都不會承認了。”蕭明樓不知祁昶心中晦暗的念頭,聳聳肩,似乎並不在意被師門驅逐,被汙蔑為叛徒。
他依舊溫柔地看著祁昶。
“可我不過是你撿回來的店小二而已……”
“不,你不一樣。”
“為什麽我不一樣?”祁昶目光幽沉地注視著他,“在你眼裏,我是什麽?”
蕭明樓張了張嘴,正想話該如何說,隻是還沒等他說出來,東川月就已經敲門進來了。
祁昶總算是放開了他,扶著他坐起身,讓蕭明樓鬆了口氣。
喝完藥,蕭明樓又躺下了,很快因藥力而昏昏欲睡。
明明是祁昶因雷劫受創的傷更重,可他卻一聲不吭地守在蕭明樓的床前。
東川月在替他把完脈後也不禁對他生出一絲佩服:“你是強行清醒過來的?偽造金丹之力引發雷劫可是十分危險之事,你們倒好,一個敢說,一個敢做,真是……”他搖搖頭,把剩下的話咽回去,將一瓶丹藥丟給祁昶,“拿去,每隔一個時辰服用一粒,連服七日可以痊愈。別讓他為你擔心。”
“多謝。”祁昶抓住藥瓶往懷裏一塞,目光仍落在蕭明樓的臉上,眉頭不禁一皺,“為什麽他喝了這麽多藥,身體卻好像比在霧城的時候還要虛弱了?”
東川月也是一怔,意識到此事的確不大對勁,隻好猜測道:“應該是在迷霧林的大陣上耗費了不少心神,所以身體一直不見好轉。要是沒有那個大陣,你早就沒了,絕不可能醒的這麽快。”
“明白了,多謝。”祁昶又對他說了一聲謝,眼神示意東川月該離開了,“此處有我照料即可。”
東川月身居高位多年,何曾被這麽一個小修士不客氣地對待,可他還不好跟祁昶計較什麽,一來顯得跌份,二來他還不想成為第二個池天華。
待到東川月離開,祁昶這才伸手撥開蕭明樓的額發,在他的頭頂輕輕落下一吻:“……就你這樣把什麽苦痛都往心裏咽的性子,受了委屈又怎麽可能自己說出口?你說不在乎,可我卻不能不在乎,總有一日,我會讓那些傷過你的人,一一付出代價。”
祁昶視線溫柔而堅定。
如今他還是太弱,可他不會一直這麽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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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昶:我是你的什麽?
蕭明樓:你是我的奶茶啊,這樣我就可以……
祁昶:明白了,你想和我融為一體。我……(臉紅)我會努力的。
蕭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