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本該是輕輕鬆鬆就能完成的任務,如今卻被張氏兄弟和高鴻硬生生加大了難度,王駿氣得都不想說話了。


  張伯林戰戰兢兢,張仲橋唯唯諾諾,最後還是張仲橋鼓起勇氣提議:“也不見得那姓蕭的就非要和我們對著幹,隻要王師兄對那阿醜釋出善意,搬出飛鶴派,邀他入門,蕭明樓見自己的護衛能有這麽好的出路,誤會自然也就消除了吧?”


  王駿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盡是譏誚:“若是有人前頭想要你的命,後頭給你一顆甜棗,你會天真地吃下這顆甜棗嗎?”


  現在與蕭明樓他們修好已經沒什麽可能了,還不如就此保持表麵的平和。


  王駿的頭腦還是很冷靜清楚的,麵對訥訥無言的張氏兄弟,他心中不喜,卻也沒有一味的責備,而是換了稍微和緩的語氣,道:“你們二人暫時還留在客棧,穩住施月鶯與蕭明樓,想辦法從施月鶯口中問出青銅令牌的下落。”


  提起這個,張伯林便露出苦笑:“王師兄,我兄弟倆已經使出渾身解數,可施月鶯一副一問三不知的模樣,看樣子是當真不知道令牌藏到了什麽地方。”


  “看來還是要去拜訪百桃居了。”王駿心情不暢地皺了皺眉,端木斜在他們的計劃中是最後的手段,沒想到如今卻是唯一的手段了,都是高鴻惹的禍!“我明日便去找端木斜,你們就盡量將蕭明樓幾人留在客棧裏,待我回來再做打算。”


  張氏兄弟無有不應。


  第二日,這兩兄弟還真的找到借口把大家都留在了客棧,讓王駿尋到機會悄然出門。


  這借口也是現成的,最近他們都從施月鶯和蘭兒那裏聽說蕭明樓要幫錦鯉客棧挽回生意,正為此想辦法。之前張伯林與張仲橋皆看不上這等升鬥小事,所以從未參與,如今則是為了王駿的囑托,不得不參與。


  好在蕭明樓隻是瞥了他們一眼就不再理會,而施月鶯也不是全然的一片的歡喜,她望著蕭明樓的臉,總有些欲言又止。


  她知道蕭明樓不喜歡張氏兄弟,卻想不通他為何還要接納這兩人參與到討論中來,要是為了自己才忍耐……她可何德何能啊!


  故而施月鶯頻頻朝蕭明樓看去,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


  不過張氏兄弟並未注意。


  兩人什麽都不懂,起初還能以食客的身份幫著客棧製定菜譜,但說起經營上的事則一竅不通,到後來連話都插不上半句,眼睜睜看著蕭明樓與施月鶯有商有量,相談甚歡。而他們隻能捧著茶杯,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口感差強人意的茶水。


  正說著,蕭明樓忽然伸了個懶腰,起身欲往外走,張伯林便立刻緊張道:“去哪?”


  “都晌午了,張大公子是修真者不用吃飯,可施小姐與我們卻還得填飽肚子呢。”蕭明樓奇怪地朝他看過來,目光似笑非笑。


  張伯林這才覺出自己有點反應過度,訕訕地笑了下:“蕭公子所言甚是,那你們早點回來。”


  蕭明樓彎了彎唇,明知道他在緊張什麽,可就是不明說,樂得看這兩兄弟愁得滿頭大汗的模樣。


  他朝祁昶勾勾手指,後者便任勞任怨地將他扶上馬車,二人乘著猐馬車駛過街巷,來到客如雲的悅來客棧。


  “把店裏最貴的好酒好菜都給我包上,我要帶走。”蕭明樓指著牆上掛著的一溜兒招牌菜,看也不看價錢,豪氣地衝店小二抬了抬下巴。


  店小二樂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嘴巴笑出了新月的形狀,土豪誰不喜歡啊?當即也不管多少客人喊他點單,立馬將帕子往肩上一搭:“好嘞,客官請稍候,小的馬上就為客官打包!”


  蕭明樓在空桌邊上坐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道:“看看別人的店小二,熱情好客幹活麻利,再看看我家的……”他一轉頭,見祁昶正默默地低頭看著自己,忙道,“我不是說你,我說的是那趙三!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他拽著祁昶的衣袖將他拉到近前,低笑著讓他坐在自己身邊,還親手倒了杯茶給祁昶:“阿醜坐,阿醜辛苦了,阿醜和那些人怎能相提並論,你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店小二。”


  祁昶半尷不尬地埋頭喝了一口茶水:“……我還從未做過一日店小二。”


  “那又如何,在我心目中,你就是天下第一店小二。”蕭明樓睜著眼睛說瞎話道。


  那雙眼睛是真的漂亮,澄澈純淨,半點不摻假,煌煌如燦陽。蕭明樓開懷暢意的時候,便會短暫拋下人前那文弱纖柔的形象,露出幾分恣意鋒銳的本性,雖隻片刻,卻總是令祁昶格外的珍惜,眼睛不錯地盯著他看。


  蕭明樓眨了眨眼,挑起眼角:“你看我作甚?”


  看你好看。祁昶心裏是這麽說的,口中卻一本正經不帶任何情緒,幹巴巴地說:“少東家點了這麽多菜,隻怕帶回去也吃不完。”


  蕭明樓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你漏算了一個人,還有王駿。”


  “他今日一早便出了門。”


  “他很快就會回來的。”蕭明樓意味深長地點了點自己的唇,“你聽過一句話叫‘化悲憤為食欲’麽,我還怕我點的這些菜不夠他吃的呢……”


  蕭明樓一語成讖。


  他們前腳剛帶著一堆美食回到客棧,後腳王駿便鐵青著臉回來了。雖身上不見打鬥痕跡,整個人瞧著卻略顯狼狽,對上蕭明樓戲謔的目光時,竟有些不敢與他對視。


  張氏兄弟滿含希望地朝他看過來,王駿卻煩得不行,壓根不想和他們說自己去一趟百桃居,都看到了什麽。


  ——他還能說什麽,他去到百桃居的時候,那裏已經是一片廢墟,丹藥法寶被洗劫一空,端木斜屍身破碎,血液流盡,地上滿是幹涸血跡,連一副完整的屍體都拚湊不全。


  端木斜死不瞑目,發灰而布滿蚊蠅的臉上猙獰可怖,而且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的,那張臉就正對著洞府的門口,王駿一進門就冷不丁被那張臉衝擊得幾欲作嘔!

  百桃居裏除了端木斜破碎的屍身之外,再無任何一人或一具屍體,那些爐鼎們全都不知所蹤,而地上的血跡全都是端木斜的。


  他幾乎可以肯定,那些爐鼎們全都活著,他們知道是誰殺了端木斜,或者說,就是他們做掉了端木斜!

  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搜魂術隻有魔修才能煉成,修習仙道的修士若是修了魔功輕者滋生心魔,重者根基盡毀,所以他們不得不與魔修合作。


  然而端木斜這魔頭自知得罪的人多,將他的洞府開辟在山背斷崖之下,附近一戶人家也沒有,連山賊都不會來這種地方巡山,更枉論找到一個目擊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人。


  端木斜的死,爐鼎們的失蹤,竟就成了懸案。


  端木斜好歹也有煉氣七層的修為,改修魔功之後以他邪異詭譎的術法,就連築基期也要對他退避三舍,何況他還手握搜魂取魄之術,黑白兩道都不敢太得罪他。


  正因為如此,端木斜才能肆意擄掠良家修士充當爐鼎,有實力的門派或許還會與他討價還價,付一筆贖金將人從魔窟裏救出來,沒實力的門派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弟子受盡折辱,甚至殞命……


  這樣的端木斜,這樣一個黑白兩道都覺得棘手的魔頭,究竟誰會殺他,誰能殺得了他?

  再看眼下百桃居連一個活人都沒有,究竟是樹倒猢猻散,還是沒人敢在端木橫死之際站出來,以免被那背後出手之人誤會與端木斜是同夥?


  如此一來,他繼續留在這裏,豈不是十分危險!


  王駿當下心驚不已,手腳發涼冷汗涔涔,立馬乘著飛行法器離開百桃居,片刻不敢再停留,就怕暗中有人發現他來過此地。


  王駿狼狽而歸,回到錦鯉客棧後變得相當寡言,不時沉思,連用飯都忘了節製,一口一塊脆骨地往嘴裏塞,仿佛用力咬碎這些脆骨就能將滿心鬱憤排遣了似的。


  蕭明樓在桌下用手肘撞了撞祁昶,示意他看,眼眸裏明明白白地寫著:看吧,我就說菜不夠吃。


  祁昶捏了捏他的手腕,讓他別太得意忘形,小心被王駿懷疑。


  蕭明樓一笑置之,如今王駿是否起疑都不重要,沒什麽好怕的。


  這一頓不說光盤,至少王駿麵前的菜色倒是都扒得挺幹淨,一來是王駿心神不寧,二來張家兄弟也是同樣的悲憤。


  ——說來也挺有意思,這牛角山的山賊都知道一幫人跑到了破落戶錦鯉客棧來,但以蕭明樓為首的客棧一係人馬外出時卻很少遇到攔阻,反觀張伯林與張仲橋,一出門就會被圍毆,那些山賊就像是在客棧附近埋了人盯梢似的,害得他們一步都不敢離開客棧。王駿之所以還能出門,是因為那幫山賊對他還不熟,拿不準他到底是哪邊的人。


  悲怒交加之下,可不就吃得多了。


  飯後,王駿飛快返回房間,布下結界,匆匆寫就一封信,將端木斜的身死告知師尊陳霆。


  信寫好後,他偷偷離開客棧,以隨身攜帶的特殊法器將其送回宗門。


  飛鶴派。


  一處精致長亭在碧水環繞綠樹掩映中靜靜佇立,亭內石桌石凳皆為上好玉石整塊雕成,光滑瑩潤,觸手溫涼,實是消暑避寒的絕佳所在。


  石桌上放著一方黑檀木棋盤,玉石棋子落於其上,發出清脆碰撞的聲響,執棋一方是個氣態涵養不凡的中年男子,另一方在綠樹暗影中顯得眉目略微模糊,然而他的身形輪廓卻處處散發著尊貴俊美的氣息。


  中年男子看他一眼,隻能想到一句話:公子世無雙。


  他賠著小心與對方對弈,眼見棋盤上自己一方的棋子被殺得丟盔卸甲,片甲不留,不由得開口道:“公子……我又輸了。”


  對麵的人不發一語,目光卻越過棋盤,看向亭外一道麵色焦慮而蒼白的人影。


  中年男子不悅道:“誰在那邊?”


  剛收到傳信的陳霆聞言大氣不敢出,急忙頂著大太陽跑過來,也不敢用靈力壓製渾身冷熱衝撞下滲出的汗:“回掌門的話,霧城那邊有消息傳來了。”


  陳霆雖然已經是玄脈期,還自稱雷霆老祖,但在飛鶴派掌門麵前卻也隻是個下屬,說話畢恭畢敬,更不敢抬頭去看被掌門奉為座上賓、恨不得好好巴結的那位公子。


  他三言兩語就把霧城發生的怪事說了出來,包括高鴻的無故失蹤與端木的離奇死亡。


  掌門越聽越是心驚肉跳,不住地給陳霆使眼色,沒想到陳霆壓根不敢去看他,害得掌門忍不住斷喝一聲:“夠了!為了區區一塊令牌,還跟魔修做交易,你犯下大戒猶不知錯,自己去刑堂領罰去!”


  陳霆終於驚愕地抬起頭,自從他成為“老祖”之後就是飛鶴派新晉長老,還從沒試過被掌門一句話罰進刑堂的,當下既羞憤又錯愕。


  掌門心道這人怎麽這麽不識好歹,要不是看他是王駿是師父,早就將此人踢到外門去了,他這是在給陳霆一條活路啊,陳霆居然還敢委屈上了!

  陳霆到底知不知道他對麵的這位公子是什麽人啊,仙門砥柱,高潔剛正,一劍斬了你都是輕的!要不是礙於掌門的風範修養,他都想上去踹陳霆兩腳!


  然而如今後悔已經來不及,那位公子已經將他們的話都聽了進去,甚至在頃刻間便已推敲出來龍去脈。


  “裘掌門,我托你們打探的令牌,原來是流落到了霧城?”那人緩緩站起身,對雙腿發軟還沒回過神來的陳霆道,“貴長老與魔修勾結,說來我也有一定的責任,此回便讓我與這位長老同去吧。”


  陳霆更加愕然驚愣地抬頭看他,說話都差點結巴了:“東……東川宮主……要與我同去?”


  “你還不快謝謝宮主!”裘掌門對他低吼一聲,趕緊站起身,誠惶誠恐地拉著陳霆低頭道謝,“有東川宮主隨行,此行必定手到擒來!”


  白衣公子慢慢走出長亭,在陽光下展露出那張矜貴冷冽的麵容。


  陳霆熱烈而又憧憬地膜拜著他的背影,幾乎暈眩。


  他是無數修士心中的劍道至尊,是那“一宗一宮一門”裏的七情宮宮主,是那“一刀一劍一書”中的劍仙,手握仙劍“斷月”的東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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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川月等級:Lv.67(煉虛期,滿級Lv.90/渡劫期)

  其實天花板也就差不多是這個水平了,這是一篇沒有飛升的修真文(doge)


  蕭明樓:作者你過來,我請你吃大餐,順便聊聊人生。


  祁昶(亮劍):……還不快去?

  作者菌(瑟瑟發抖):我、我給你倆開後門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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