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至於蕭明樓,他仿佛沒看見張仲橋的眼神,也沒去理會張伯林之前被打斷的試圖與他搭訕的話,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蕭明樓便已經來到了祁昶身邊。


  他根本就沒想跟這兩兄弟打交道。


  “看什麽呢?”


  祁昶見蕭明樓過來,便將生鐵劍收回腰間,麵色凝重地看著地上的刺客:“他們不是被我殺死,而是被毒死的。”


  “看出來了。”蕭明樓嘖嘖兩聲,在地上繞了一圈,“七竅流血,死狀淒慘,眼睛還瞪得這麽大,可見連他們自己都沒想過會死得這般難看。看來這回那背後之人知道敵不過你,免得被你擒住活口,盤問出他的情報,所以早就備好了後手,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讓這些刺客活著回去。”


  祁昶眉間的川字紋皺得更緊:“既知必敗無疑,為何還要讓這些人前來送死,還大費周章地在他們體內埋下劇丶毒?”


  “誰知道呢,沒準是錢多燒得慌。”蕭明樓聳了聳肩,渾不在意。


  祁昶抬眸看他,眼裏一抹無奈:“我總覺得,你一定知道什麽。”


  蕭明樓斜睨他一眼,輕聲哼哼:“是嗎,那是你太看得起我了。”


  “真不說?”祁昶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泛著淺淺的笑意,仿佛早就知道他會含混過去。


  而且祁昶還知道,隻要用對了方法,蕭明樓最後一定會告訴他。


  “告訴你也不是不行……”蕭明樓果真露出狡猾的笑容,眼底靈光熠熠,好似含著碎了的水晶,狡如靈狐,明媚動人,朱唇輕啟道,“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可以,你說吧!”


  蕭明樓笑得眉眼彎起,更開懷了:“你怎麽不問我是什麽條件,萬一我讓你去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怎麽辦?”


  “你不會。”祁昶說出這句話時,連他自己都是一愣,似乎沒想到自己能如此篤定。


  隻是他本能的覺得,看似懶散無定性的蕭明樓,骨子裏別有一股旁人無法察覺的清正之氣。


  他雖屢屢激得丫鬟蘭兒臉紅跳腳,卻也常常不著痕跡地點撥她。有蕭明樓從中斡旋,這兩個月下來,連施月鶯都對祁昶禮遇有加,不再做出那副不得不受他保護的委屈模樣。


  “我知道,你不會。”祁昶再次重複,看著蕭明樓的眼神無比的認真和確定。


  蕭明樓唇角上揚,顯得十分開心:“好,那我就跟你說說,這些刺客……”


  祁昶正側耳恭聽,卻剛聽了半句,便被人從身後一把擠開。


  擠開他的人是那位張家二少爺,五官與張伯林有六七分像,看年紀比張伯林略小兩歲,卻也是一副風流少年郎的模樣,隻是瞧著略顯輕浮,不如他兄長穩重。


  此時張氏兄弟已經從二女口中將蕭明樓的來曆打聽得一清二楚,站在蕭明樓麵前,也不如之前那般謹慎。張仲橋態度雖然客氣,神情卻不自覺地帶著一絲倨傲。


  蕭明樓家中雖是開客棧的,但那客棧開在凡界與修界交界之處的雨城,地處偏遠,靈氣稀薄,也沒聽說出過幾個驚才絕豔的人物。


  而他身上的衣服盡管料子華美精細,卻全無靈光,隻是普通衣物,並無任何禁製。那蕭明樓修為低微,出門在外卻不帶任何防護的法器,唯一有戰力的護衛,還是跟施家小姐“搶”回來的,可見蕭家也隻是薄有資產,與在晗城經營百年的張家比,是雲泥之別。


  隻不過,這蕭家雖然不值一提,蕭家的少東家卻是少見的毓秀俊雅,豐姿靈逸,便是翻遍整個修真界,長得比他更好看的人,兩隻手就能數的過來。


  施月鶯他們與蕭明樓呆的時間久了,對他的容貌已經習以為常,不再像初見時那般震撼,可張氏兄弟才是第一次見到他,能在他麵前不曾失態,已是實屬不易。


  “蕭兄好。”張仲橋自來熟地衝他笑道,“想必你方才已經知道我兄弟二人的名諱,所以我也不多說了,以後你喚我仲橋即可。對了,這位是我們張家的客卿長老,煉氣四層的高人,高鴻高前輩。”


  他往邊上讓了讓,那位長老便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對蕭明樓點了點頭,眼中帶著審視的光,把蕭明樓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隱隱地流出幾分滿意之色。


  蕭明樓沒有說話,張仲橋繼續道:“此行有高前輩在,你們大可高枕無憂,不必再如從前那般擔驚受怕。”


  “是麽?那可真是太好了呢。”蕭明樓垂眸一笑,看上去頗有幾分柔順無害與不諳世事的單純,讓在場的其餘二人心道他果然隻是個空有容貌的富家小少爺。


  “自然,蕭兄且看——”張仲橋微抬下巴,炫寶一般神情自豪地朝那高鴻拱了拱手,“我說,高前輩也莫藏著掖著了,快讓蕭兄見識一下你那日行百裏的法寶!若非有此物在,我們也不可能這麽快趕過來,幸好我們來得正好,沒讓刺客傷著大家。”


  一番話,倒是把擊敗刺客的功勞不著痕跡地往自己身上攬了,而不論是張仲橋還是高鴻,仿佛都是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蕭明樓的頓時眼神冷了幾分。


  臉皮厚的人他不是沒見過,厚成這樣的,可著實不多見。


  而那兩人偏還沒察覺到他眼中蘊藏的那一絲不悅。


  高鴻聞言一抬手,一團光芒從他的灰袍廣袖中射出,砸在地麵激起數尺飛揚塵土。待塵埃落定,地麵上赫然出現了一架無比高大寬敞的馬車,車廂造型古樸大氣,外觀黑沉沉的烏木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繁花,拉車的“馬”也非同一般,長得似牛似馬,個頭卻比大象還高大粗壯,渾身皮毛皆為青色,一雙褐眼極為生動有神。


  “此為猐馬,非但銅皮鐵骨刀槍不入,若是好生飼養,假以時日,日行千裏都不在話下!”高鴻很是自得地看向那匹猐馬,那馬亦相當有靈性,主動將碩大的馬頭蹭了過來,長長的眼睫忽閃忽閃,顯出對主人的溫順與親昵。


  “這馬倒是不錯。”蕭明樓難得地給出一句讚賞,看向那馬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意。


  猐馬感到周身無端一冷,通曉人性如它,忽然產生了一種被人盯上的錯覺,不安地在地上撥了撥蹄子。


  “猐馬是不錯,可這馬車才是真正的法寶,蕭兄別看隻有普通馬車的五倍大,若你進去一看,就會發現裏麵另有乾坤,這車廂內足足有七個房間!”張仲橋如數家珍般地介紹道,“因為這車廂上共有足足九條禁製,如高前輩那袖裏乾坤一般,裏麵別有洞天,極是罕見。”


  高鴻被他吹捧得麵露飄然之色,卻還要謙虛一句:“哪裏,此烏雲寶車隻能算得上法器,法寶所需禁製至少要三九之數,那是隻有築基以上的真人才可使用的,我這件不入流的法器,哪裏能與真人比肩呢?”


  “高前輩何必謙虛,你這件法器就是真人也讚過心思機巧的,若是有朝一日煉製成二十七道禁製的法寶,還不知是何等光耀之景!”


  蕭明樓實在是膩煩了這兩人一個吹捧,另一個受用的戲碼,打了個嗬欠,直接用他那雙還沾著塵土的緞麵短靴踩在了所謂的寶車跟前的烏木馬紮上。


  一瞬間,正在高談闊論的張仲橋與高鴻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似的,話都說不出來,隻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不是說裏麵有七個房間嗎,我困了,想睡一覺,高前輩將這等貴重的寶貝放出來,總不會隻是為了讓我們看一眼的吧?”蕭明樓信手推開烏木車廂的雕花門,回眸一笑,“想來高前輩也不會吝嗇一個房間,所以在下便覥著臉先占一間了,多謝前輩!”


  他笑著朝二人眨眨眼,笑靨如花,眉目清潤明麗,稱得上風情萬種。


  蕭明樓趁那二人沒反應過來,懶懶地招呼祁昶一句:“你還愣著幹什麽,快上車服侍我呀!”語氣活脫脫的一個被寵壞了的小少爺。


  祁昶一怔,隨即翻身跳上了寶車,緊跟在蕭明樓的身後踏了進去。


  他不像蕭明樓那般,進了車廂後四處打量,對車內環境品評一番,而是沉默半晌,才對蕭明樓沉聲道:“你不該對他們這麽笑。”


  此時蕭明樓已經挑好了一個有窗的房間,推門而入,走到窗邊木幾旁,把玩起放在幾上巴掌大小的白瓷花瓶,語調頗為閑適隨意:“我怎麽笑了?”


  “那兩人看你的眼神都有問題,尤其是那高鴻。”祁昶眉間皺痕深刻,似乎是在斟酌更合適的用詞。說重了,怕惹得蕭明樓不高興,說輕了,又擔心這人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蕭明樓就毫不在意地扯了下嘴角,眼底已經是一片了然:“你不就是想說他們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件玩物,一個漂亮的花瓶嘛?天底下垂涎我美色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人,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祁昶被他這番沒有半點謙虛的話給堵得啞口無言,但轉而一想,長成蕭明樓這樣,他敢這麽說也的確當得起這番話,何況那兩人看蕭明樓的眼神,還真就是赤丶裸裸的垂涎。


  倒也沒說錯。


  祁昶一時無語:“你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要衝他們笑?”


  “覺得他們好笑,就笑了。”蕭明樓放下花瓶,欺身而來,手指勾著祁昶的衣帶緩緩繞圈,抬眼微笑,“若是他們因此誤會了什麽,那可不關我的事,是他們淫者見淫。而他們要是欺負到我跟前來了,你一定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他的話輕軟甜糯得像蜜糖,目光是全無保留的信賴,讓人明知他是故意為之,卻仍不由自主地跳進他織就的羅網。


  祁昶喉結上下微動,艱難地從喉間滾出一個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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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昶:太妖孽了,頂不住,我可算明白周幽王的心情了。


  蕭明樓:這才哪到哪,以後還有更刺♂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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