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故人
第198章 故人
潮濕的秋風打磨著樹上的落葉，唯獨漏掉了地上叢生的角落。泛黃的草莖中間依然有白色花朵叢生開放，雖然輕易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詔時順手從路邊樹下摘下一束新鮮的白花。這花朵像是無根，能直接被拔起，一朵朵開得猶如縮小了十多倍的白菊。
居然用花朵來固定魂陣，成為魂與魂之間的中介物，這樣的方式大概也只有一人能想得到……只是這人物輕易卻沒別人能猜得到。
詔時抬起頭，望向前方的路面。大路寬闊，直通平原上佇立的療養院，關愛之家幾個大字還在陽光下綻放鐵質光澤。
白樺市北、山原縣境內的這處療養院，沒想到竟然回到了這裡。詔時打量著那扇大門，還能想起當時的情景。
替那個「助手」還了計程車費，看著計程車遠去，又奪了她的學生證順手將信息發給了靳文，讓他調查季心然家世的那個時刻。
父母均失蹤，她還能有心思在城內四處奔波，給危險的人物打工，純屬自暴自棄了嗎。
詔時笑笑，踏過關愛之家的正門，今天的景象也和上次沒什麼改變，依然是滿院散步的老人和護理師，只是少了兩個探望的人。
一是阿朗，一是秦淮。而這兩人恰巧形成了宿命般的對角線，交織起來，指向同一個中心。
詔時抬頭，望向療養院二樓最靠邊的窗戶。
將昏迷不醒的木蘭轉移過來，這還是他的主意。不然阿朗也沒有那麼多時間成天回去照顧她，還要替林鳥免費打工。
只是沒想到借這主意隱藏，還真是個移花接木、順理成章的好點子。
詔時慢慢來到療養室前，屋中應該是剛被護理人員打掃過，散發著股消毒水的味道。除此之外，還散發著股沁人的花香。
香水百合插在床頭櫃的花瓶中，周圍配著星星點點的白花，從新鮮度就可以看出是今天剛送來的。
木蘭喜歡花。阿朗曾經提到過，滿天星是她最愛的花，因此即使昏迷看不到景色，阿朗也堅持每天聯繫花店，派人送花過來。
他應該是希望木蘭會有清醒之時，一睜眼就能看到這些鮮花盛開在屋中，尤其看著最愛的滿天星露出笑容。
在阿朗心中，木蘭的微笑要勝過滿天繁星。
詔時站在門口，看著床上躺著的這位年輕少女。歲月似乎未曾在她臉上留下什麼深刻的痕迹，即使昏睡，她依然如鮮花般綻放於此，只是臉上帶著些病態的蒼白。
秀氣，溫婉。任何人看到這位少女都會忍不住有種疼惜她的感覺，很想聽聽這位沉睡天使的聲音。
但沒有什麼比在非正常場合下聽到她的聲音更糟糕的事了。正是為此詔時繞過了阿朗，獨自一人前來探望。
目的當然不單單隻是探望。
「花不錯。」詔時走向床頭櫃方向，伸手碰了下剛摘回的花，細小白花在手中微微顫抖。
屋裡自然不會有迴音，床上的人依然靜靜躺著，已經和歲月相隔離。
「我想你以前應該是個娟秀的女孩，專門賣花為生，笑容也和花一樣吸引人。」詔時旁若無人地說著，「阿朗從沒主動交代過，但他喜歡你，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床上的人沒有動，詔時的話沉入了空氣。
「你們自幼相識，想必一定會有很多相互陪伴的美好記憶。」詔時放開花朵，向躺著的人看了眼，「我很理解他的心情，因為我也有從小和某人一起長大的經歷。」
「朝夕相處，沒有誰比我更熟悉他的性格和人品。」詔時笑笑，「如果有人突然對我說阿文是另一幅模樣，我也不會相信的。」
「如果說另一幅模樣指的是魔鬼的模樣，就更不會相信了。」
微風吹動窗帘，將清涼送入屋中，吹動床單和花束輕輕搖晃。
「我想阿朗也應該很難相信，所以直接將他留在了總部。最近他在總部過得還不錯，從X組織那裡走了趟鬼門關回來，現在終於反省，知道為林鳥打打工了。」
詔時看著靜卧的少女，目光中有種異樣的認真，並相信如果她在聽，一定也會回以同樣認真的神情。
「如果是阿文變了樣子，我肯定也會先痛苦，然後追究下去，追究到死為止。我想知道是什麼令他改變，從一個正常人變到取走全城人的性命不眨眼的地步。你認為呢？」
屋內靜悄悄的，沒有回應。
「如果你同意，不妨說下理由看看。」詔時語速很慢，「是什麼讓你從善良的女孩變成魔鬼，省得我繼續追查，或者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就當我是在替不在場的人詢問。」詔時停頓一下，看著她的面容，「阿朗。」
靜止的風忽然流動起來，屋內一時狂風大作。
詔時移動得很快，幾段越位，躲閃了多次襲來的蛛絲，又抬起奪魄刃將前方如牆般堆積的蛛絲網打落下來。
前方像是升起了霧氣，又升起了霞光。光線交錯，少女的身姿出現在一片朦朧之中，身體還在沉睡，可魂靈卻已浮遊在肉體上空。
「續命師詔時，昔日的死神。」少女微微嘆息，「自從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一切都會毀在你的手中。」
「承讓。」詔時平淡回應，「無論結果如何，你已經毀了阿朗一半的人生。」
少女——木蘭，聽得顫抖了下，柔光之中首次看到她的身姿全部出現，漂浮在床體上空。
居然能以靈魂體的樣子出現在人類的世界，這位深淵級的對手和想象中相差甚遠，難怪一直躲開了所有人的視線。
這一招做得更為漂亮。詔時首次見到木蘭時都被欺瞞了過去，只認同了阿朗「靈魂破碎」的說法，沒有想到她不是靈魂破碎而不醒，而是正好相反——把靈魂打碎，將魂體逼了出去。
純靈魂體不能無故留在人間，即使力量再強也會被陽間持續削弱，因此需要兩件東西作為支撐——持續不斷的「食糧」和能將靈魂拴住的東西。
食糧就是她用魂絲網狩獵到的人，系魂物，卻是出其不意的小東西。
「你不該露出這麼大的破綻。」詔時手中垂下一束滿天星，「以花系魂，受靈魂餌料影響，狩獵的地方開放了不少反季節花朵，你的滿天星也在其中。」
「我知道……但我別無選擇。」木蘭依然在嘆息，「實力不足，無法和你們正面相對……只能冒險最後一次，但還是被季心然逃掉了。」
別無選擇。能鎖住魂靈生物必須離肉體最近且關係緊密，符合條件的只有阿朗送來的最愛——滿天星。
之前一直用系魂絲隱藏起來，環境上的變化沒能被大家發覺，在通江大廈頂層時也一樣，滿地的鮮花和植物正好是天然的偽裝。
但由於詔時行動過於迅速，和阿朗一起拆毀了許多食糧，魂體力量被大幅度削弱，就連之前隱藏的系魂物也藏不住了，只能險中求險，先對陳佳怡下手，沒時間繼續拖著。
「因為你處處留情，尤其對阿朗。」詔時嘲弄地笑了笑，「大概這是你唯一剩下的良心？」
木蘭不語，將頭略微低下了些。
「你的命令不是Z下達的。」詔時非常冷靜，「應該是那位『主人』命令你動手，對嗎。」
「你怎麼知道？」
「兩點。第一，Z不會做失約之事，也不會這麼著急行動；第二，你使用靈魂，使其墜入深淵化為冤魂，從而積蓄力量的方式和那位『主人』極為相似，說錯了嗎。」
木蘭無力反駁，只能發出類似苦笑的聲音：「詔時……你的確是他們的強敵。」
她的行動確實不是受Z支配的。那位Z還在忙於應付闊教授的事情，暫時無心管轄這邊。
趁此機會，躲藏起來的「主人」再次命令她出手，趁她這位挂名「六淵」的魂體還沒完全削弱，趕緊行動，將季心然帶出來。
她也不想的。有些事她深深知道……尤其是荒山發生的一切。但力量都是主人賜予，她無力抵抗。
「主人賜予了你深淵級的力量？你的主人也是六淵之一？」
詔時聽到這描述不禁皺了下眉，被賜予力量的人是深淵級，那位「主人」的實力一定更在深淵級之上，或是有什麼極特殊能力，絕不僅是挂名六淵這麼簡單。
「……我不能說更多。」微光之中，木蘭閉上眼睛，即使是靈魂體，依然美得讓人心動。
這句話，意味著還有一場決斷要進行。
詔時手中冥泉結晶一閃而逝，寒水結界張開，四處透著冥河冰冷的氣息。
「不需要手下留情……結束這一切吧。」木蘭身後牆上出現了巨幅蛛網，絲線上脈絡一般跳動的光芒團全是不知名的冤魂，通過她手上纏繞的魂絲進入體內，成為新的力量。
「結束這一切……在阿朗知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