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所屬宣言
第182章 所屬宣言
「什麼?」
當時的詔時愣了一下,沒從「魂陣」二字中清醒過來。
他想不到一個出其不意、騙過了所有人的女孩,竟然能主動走入Z的陷阱……簡直像是放棄了抵抗,任由Z抓走一般。
就為了救小月?這一群人……難道什麼其他辦法都沒想到么?
Z是不可能留給大家回去尋找的道路的。現在趕來,早就已經晚了。
「讓開。」詔時望向阻攔的一群異能者,眼神冰冷至極。
「全都離開。馬上。」
這片荒山採石場,已經被層層煞氣籠罩。
季心然。這個名字是荊棘,反覆攪入心中,鮮血縱橫。
既如此,所有人都要跟著她陪葬。
一路崩碎碾壓過來、闖入山洞前,完全沒想到還能看見活著的她。
所以現在這麼抱著懷中的女孩,看著她皺眉,攥著他的衣服撒嬌一樣不肯鬆手,之前的行為模式統統傾塌了。
她確實贏了。連平時一貫用說狠話來刺激一下、尋找幾分清醒都做不到。
千萬條理由,隨便拿出一條都可以置她於死地,這千萬條卻都堵在一起,像是撞到她的特殊能力上,消失了。
本該行刑之人,卻和她一起坐在深淵的最下方,甚至不想去移動,想多延遲幾秒。
手指穿過她的髮絲,貼上她的面頰,卻依然在渴求著什麼,像是這些依然不夠,還想抓住她的手。
季心然的手很小,很輕易就能攥起。掌心全是冷汗,顯出毫無生氣的冰涼,卻也很柔軟。這種柔軟像是能讓人精神錯開,心都跟著軟下來。
「醒過來。」詔時首次這麼厭惡一個人一直沉睡,感覺隨便哪一秒呼吸都會消失,「和我回去。回去再找你算賬。」
「欠下這麼多,難道想逃么?」
也許是「想逃」刺激到了她,懷中的季心然微微動了下,攥著他衣服的手也鬆了幾分。
「……好暖。」
季心然沒有睜眼,似乎只依稀感覺到手背上覆蓋著的溫暖,但同時也像烤著火爐,昏昏欲睡。
「……是A先生嗎。」
稱呼忽然間轉換,詔時目光瞬間暗了下,看來她還記得之前的教訓,意識算是徹底恢復過來了。
「……你來了。」季心然的理智似乎在一點點恢復,甚至身體用力了幾分,想掙脫他的懷抱。
詔時不想答話。僅是這個稱呼已經讓他怒氣上揚,想著如何在回去的路上好好教訓下這個人。
「你怎麼會……」季心然終於艱難地睜開了雙眼,同時似乎被嚇到了般,連連咳嗽,「找到……」
「找到那個人了嗎。莫紫情……他們……」
詔時鬆開她的手,同時將她生硬地推到了一邊。季心然看起來還不像是完全恢復過來,只是被強迫拉回了意識,卻非常自覺主動地爬到石頭前,倚著石頭坐下。
距離和時間並稱為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東西。兩者都有種不約而同的魔力,瞬息之間改變兩個人的關係。
詔時也倚著石頭坐著,不言不語,目光恢復到初見面時的冷淡,周身帶著流風般的氣息。
「……失敗了?」
季心然見詔時不說話,所以試探著補充了一句,對面的人這種態度讓她有些不安。
原以為見不到他的。原以為在剛才跳下來的時候……已經徹底沒有活路了。
模糊之間見到的人影讓她非常開心,甚至有幾分幸福感。因為詔時以前講過,只有關係最親密的人、「緣定」之人才會出現在黃泉之門送行,能見到他最後一程也不錯。
所以很貪心,多留戀了下那懷抱。她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也能感覺到對面人的回應的。
……幻覺嗎?當意識到是現實、被徹底嚇醒的一刻,對面的續命師已經恢復到平日的表情,好像什麼都沒再發生過。
「成功了。」詔時抬頭,目光中沒有任何情緒,「應該怎麼感謝你,季心然?」
「不……不用謝。我只是做了該做的……給你一個補償。」
季心然尷尬地笑笑,總感覺他好像不是真心實意來說感謝,更像是手持鐮刀前來奪命的。
「謝謝。」
這句沒有表情的答覆更讓季心然心裡透了些風一樣沒譜,剛蘇醒過來,大腦還僵硬著就被割了兩刀。
「你生氣了?」季心然試探著問,「對不起,但……但你說過,除非我能給你補償,否則……再也不會和我見面了對不對。」
詔時看著她,微微笑了下。
「這件事你倒是記得很清楚。其他的呢?」
「其他……?」季心然被他反問得心裡打鼓,腦海中轉了一圈,氣電水費都想了一遍也沒想到「其他」指的是什麼。
「果然忘記了。」詔時保持絲笑意看著她,「忘記的話,應該給你什麼樣的懲罰?」
「等等……給我一點提示。」
就算不爭氣也要承認,能看到詔時心裡都亮了起來,精神也為之一振,但季心然覺得還沒振到能將前世今生的記憶全覺醒的地步。
「那就給你提示。」詔時毫不客氣,順著話鋒接上,「在林地里的時候說過什麼?」
「林地……啊。」
季心然根據這關鍵詞苦思冥想了半天,似乎終於搜索到了答案。
「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季心然回憶著詔時家門外的那片小樹林,「還有個沒講完的鬼故事……對吧。」
話音落下,場內安靜了三秒鐘。
「……難道不是這個?」季心然尷尬賠笑。
「你掉下來的時候腦袋被砸過么?」詔時不記得讓她有過這個行為,「還是在故意裝傻,想今晚就突破下極限?」
「不不,不用。」季心然連忙搖頭,趕緊回憶小樹林……莊園時的一幕浮現了出來,七星樹,黃泉之門,滿天煙花下笑起來很好看的人。
彼時的心動發展至今,已經化成了吞噬天地的巨大陷阱。
時至今日……那個問題依然想問,只是不敢提起。
「你說的是香草莊園……解謎的時候嗎。」季心然忽然不敢抬頭,「我沒忘記……怎麼了?」
「沒忘記?將當時的原話重複一遍。」
「『我走過我們人生一半的旅程,卻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這是因為我迷失了正確的路徑』。」
這一刻季心然非常慶幸是學文的,記憶力還算派得上用場,那天的一百多遍也不是白記憶的。
然而詔時卻看著她,好像有隱形的殺氣一點點升起,都快化成火焰的形狀了。
「怎麼了……?」 季心然臉色有些蒼白,「背錯了?」
「性命。」詔時已經不想再打啞謎浪費時間,「我那天對你說過什麼?」
性命……
季心然一愣,被他提醒才想起這句話,大腦像是過了道閃電一樣受到強烈而清晰的焦灼。
你的命是我的。那天的詔時不知為何語氣非常鄭重,掐了過來,幾乎一字一頓。
「只有你……有對我生命的審判權。」季心然低頭,微微苦笑,看來詔時對各個細節的複述確實強於她。
「你還記得?我看你似乎不是真心記得。」詔時目光中閃過寒意,「你剛才在做什麼,無視我的話?」
「情況特殊。」季心然回想著那個叫Z的男人,即使面對詔時的壓力,聲音也依然堅決,「我不可能跟他一起走……寧可去死。」
「死」字像是個禁字,詔時站了起來,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季心然,你敢再說一次這個字試試看。」
詔時身邊的殺氣前所未有的狂暴,連剛才兩人棲身的石窩也猛地炸碎, 附近的碎石翻飛出去,擦過眼角。
「……A先生。」季心然被他嚇到了,嚇得不敢再說話。
相處這麼久,依然不是很理解詔時的想法。有時他看起來是真心想要殺她……但卻又不允許她提前一步涉入冥界範圍。
而她就在這若即若離、若有若無的邊界中苦苦支撐,哪怕獲得些許溫暖都會歡呼雀躍,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在心上。
「我說過,現在再強調一遍給你聽。」詔時絲毫沒因為她是個傷員就減輕手上的力度,「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選擇讓你活或者死,欠了這麼多次,想自己解脫、一死了之?」
「……嗯。我錯了。」
也許是有冥寒相護,被這麼掐著也感覺不到過度的疼痛,季心然僅是苦笑,何況他說得也對。
大概又是被詔時以命流相救……千萬人中提取一塊的素材,在身上已經用了不知多少了。欠詔時的命如果能用數量計量,大約要排到好幾輩子之後。
即使是死……也要等到詔時的審判才能死嗎。畢竟還是他的員工……更是他的「管家」。惹了禍,也沒有離開過那個家。
「應該……不會有下次了。」季心然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強擠出微笑,「我可以發誓。」
「怎麼發誓。」詔時饒有興緻地看著她,終於聽到了個好玩的詞。
「向……向『銘約』發誓。很重要的誓言。」
季心然頭腦一熱,不由自主想到了「約定」。既然銘約賜予力量,銘約就是這世間最為古老而神秘的存在……也是她的神靈。
「以古時銘約起誓……我的性命屬於續命師大人。」季心然不知道是不是還要划什麼結界或者念什麼咒語,總之學著電視上的樣子認真舉起右手。
「能讓我活下去的只有他,同樣,能取走我性命的也只有他……生死共存。」
「這樣……可以嗎。」
季心然忐忑不安地看著詔時,雖然看不到他的神色變化,但似乎感覺到他手上的力度終於減緩了些。
「銘約是什麼。」
「這個……我之後再和你解釋,但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非常重要。」季心然趕緊強調了下這銘約的重大意義,來表示態度的堅決。
「非常重要,比『續命師大人』更為重要?」詔時直盯著她。
「不不,不是同一種重要。這個……」季心然忽然解釋不明白了,而且看詔時的表情怎麼看也不像是在調侃,所以更加猜不透他的想法。
「可以了。」
對面的人似乎終於手下留情了些,將手鬆開,緩緩站起。
「你不生氣了?」季心然鬆了口氣,甚至有些開心,有點天晴了的感覺。
「沒時間。」詔時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看著四處陡峭的山壁,想尋找條能穩妥踩著上去的路線。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季心然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周圍的高崖,「你是怎麼下來的……?」
這些懸崖峭壁的高度累計起來足以摔死任何一個從上面墜下的普通人,如果她還活著,只能說明詔時也從上面跳了下來……救了她。
即使身居異能也太危險了。稍有不慎,他也會跟著死亡。
「有時間想這個,不如攢攢精力,想著回去以後會受什麼懲罰。」詔時沒回頭,依然在考察路線。
「莫紫情呢?」明知道不能提,但季心然還是忍不住想問這個問題。
果然,詔時回過頭,目光冷了幾分。
「她還活著嗎……還是……」
上一次他說要審判的人……至今依然格外在意。季心然其實也很想知道他們這次會面時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回去再加上一筆。」詔時聲音淡漠,「別再提起她的名字。」
季心然想苦笑,卻連笑都笑不出。
只能和靳文他們打探了嗎……可不知道為什麼,從來對環境逆來順受,卻對這件事有著異常強烈的熱度和渴望。
渴望能了解他們的過去……渴望聽到更多。甚至……
甚至渴望聽到詔時親口說出了結了他們之間的一切。不是死亡這種簡單的形式……是發自內心、從心斷絕了一切。
單方被背叛,所以斬斷了感情……這不算斬斷,只能是被迫。
風箏斷了,線還在手中。那根軸如果不被拔起,會一直豎在心裡……連在一邊看著的人都會覺得很疼。
剛才的誓言……可是能想到的最高級誓言了啊。甚至生死都綁定在了一起。
詔時不會知道這誓言的含義,永遠不會知道。他對這個叫季心然的女孩不會有那麼偏執的感情。
這個誓言……連一句打探的回應都換不來嗎。
季心然倚在石頭上,閉上眼睛,委屈感像是潮水直接覆蓋過來,在大腦中喧騰。
不能奢求更多。能見到這個人最後一面……不是已經很知足了嗎。
活力減退,各種低沉的雜音傳來,世界又漸漸離遠了些。
「起來,跟我走。」
詔時的聲音聽起來也更遙遠,像是從天邊傳來的。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A先生。」季心然不知道這些聽起來虛無的話還能堅持幾分鐘,「等我……」
「我不會等你。要是睡著,就將你丟在這裡。」詔時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天邊的冷風,手也重新拉了過來,像是要將她直接拖著扔到深淵裡去。
「幾分鐘就好。」季心然聲音很輕,「丟下也好……只要是你的命令,都聽你的……」
「季心然!」
詔時很想脫手讓她清醒一下,然而季心然確實像是已經用盡了維持活力的氣力,倚在石頭上沒了反應。
有一刻恍惚,詔時向石頭上砸了一拳,似乎只有疼痛才能維持些理智。
季心然是「光芒」?努力的小星星一樣的光芒?他沒見過哪種光芒能讓人為之瘋狂,甚至昔日冰封的河水也一併摧毀,波濤洶湧。
他甚至仇恨這光芒毀了世界的平靜,回不到原來的樣子。
「你發過誓的,最好別忘了。」
時間緊迫,詔時也只能壓下一切想法,將她重新抱起,找著墊腳的石頭向山澗上方跳躍而去。
尚有事情未完結,但已經不想去做了。有誰想攔路……那就只有一個下場,死。
而這個攔路的人,幾乎能預料得到。
「我知道你們還活著。」
戴面具的男人站在山洞前開闊的地面上,迎風而立,像是對他們能歸來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把她留下,我放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