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距離感

  第129章 距離感


  山谷的樹林里，一群人瑟瑟發抖。


  秦家的人已經和家內取得聯繫，臨走時只說了一定要追查到底，便先一步離開了這群落難者。


  在他們來看，秦淮的背叛幾乎是最大的醜聞，整個香草酒會也是荒唐的鬧劇。到底有多少能被搬到新聞里取決於施壓者的力度。


  恐怕都會被壓在這場大火之中了吧。之後媒體會當成「普通事故」處理的大火。


  季心然呆坐在樹下，背後其他人的討論渾然不覺，只望著遠處坑道出口的方向。


  她在等一個人，唯一的那個人。


  只有他出現，才能證明一切是真的。除此之外，世界退化為黑白二色。


  看得太執著，連身後的人都看不下去，尤其是阿泰和阿來這兩位強行將她拖出的消息員。


  偏偏靳文現在還聯繫不上。這位總負責人關鍵時刻不知道又去了哪裡，之前只說去保護東一別館的賓客，按時間來算現在應該回來了。


  「不用擔心。無論什麼人，都不可能是老闆的對手。」


  阿來去安慰了下，隨即遭到阿泰的冷眼，什麼話到了阿來嘴裡都那麼誇張，聽起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何況危險已經解除，事件都平息了，放心吧。」阿來乾咳了聲，換了說法。


  「X組織這次應該完全失敗了，再等等，老闆一定會出來。」


  「……小然？」阿來似乎不明白為什麼越安慰，她看起來越失落。


  「行了。」阿泰都看不下去了，趕緊打住他這不停亂立的flag，轉入現實，「放心。除了副長還有楚洋，這兩人聯手就沒問題。之前的計策也成功了。」


  計策。


  聽到這個詞，季心然才稍微緩過來些，衝擊太大，剛才的畫面還在腦海中重複放映。


  詔時倒下的時候，天空都暗了，之後好多事情都想不起來。稍微清醒時，已經是被楚洋拉過去作證的時候。


  ……甚至不敢想之後趕來救助的人是不是幻覺，一切是不是都是幻覺。


  秦淮死了，帶著未解謎團消失在大火之中。香草莊園的火焰燃亮了山谷外的半個天空。


  和他的女朋友相關嗎。季心然想起他手機上的照片，眼裡光芒弱了下。


  向秦家復仇。他提到的「小蘭」和秦家有什麼仇恨？為什麼說秦家毀了小蘭，而且那個女孩似乎還和阿朗有什麼關係。


  如果是之前，很難想象為一個人甘願墜入地獄是什麼心情，可今晚……多少了解了些。


  對於秦淮來說，毀掉其他人就能救出愛人……做這一切是值得的，只可惜沒能成功。


  剛才也不是沒想過。如果有什麼辦法能讓詔時醒過來的話……


  是因為今晚是七夕夜嗎。這個名字為什麼乘著煙花和火焰，在天空一直映亮，恢復不到原樣了。


  「小然，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看著季心然忽然開始流淚，站在一邊的阿來完全摸不到頭腦，趕緊反思又說錯了什麼。


  季心然搖頭，儘力不想讓大家擔心，但淚水卻越聚越多，根本控制不了。


  「你們在幹什麼？」


  正在阿來和阿泰互相對著詞，想著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較好，前方偏冷的聲音已經出現了。


  簡直是救命稻草，兩位消息員馬上鬆了口氣。阿來甚至心領神會，儼然混熟的樣子，沒大沒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交給你了，老闆。好好安慰下小然，她嚇壞了。有必要的話你可以這樣……」阿來比劃了下擁抱的姿勢，笑嘻嘻地。


  下一秒，一聲慘叫。


  跑得再快都沒用，阿泰看著被滿樹殘枝差點掩埋的阿來，無奈地嘆口氣，僅向詔時點了下頭就去挖掘這不停作死的同伴了。


  「抬頭。」命令一句，詔時的目光看起來更比以前更為冷冽，「別讓大家以為有人欺負你。」


  聲音也好，行事風格也好，確實是平時的詔時。


  還活著……就好。


  季心然不敢看詔時，卻不知為何忍不住淚水，淚眼朦朧中只看到小隊中其他人跟著走過去，都心照不宣地沒望這邊。


  想問那位死神，那個「主人」，聲音卻軟了，一個字都發不出。


  「你想哭多久。」詔時站在季心然前方，就這麼看著她流淚，語音嘲諷，「小時候被寄養，你也這麼哭？」


  季心然不知怎麼回答，只是流淚搖頭。


  「被拋棄時，也這麼哭？」


  看來他早就知道歷史。也對……背後是林鳥。肯定什麼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沒有。」季心然放低目光，聲音有些哽咽。


  「沒有？」詔時冷笑一聲，「十七歲尚且控制不了情緒，何況六七歲的孩子。」


  「因為不能。」


  「不能？」


  「……嗯。」季心然努力展現了個微笑，聲音很輕，「哭了的話……就要承認了。承認……再也見不到……」


  再也見不到唯一的親人，媽媽。不哭的話，尚有一絲幻想，支撐著活下去的幻想。


  只是被寄養在別人家裡，很快她就會回來的，這種想法持續了整個童年和初中。


  從不敢去依靠。活著就好。


  「回來就好。還能見到就好。」季心然試圖微笑，哪怕笑容也在發抖，「下次，別再……」


  「一言不發，什麼都不告訴你？」詔時似乎不為所動，淡淡一笑，「為什麼要告訴你？」


  像是受了下重創，這一刀捅得比平時還要深。


  是啊，為什麼要告訴，本也不是他的什麼人。只是控制不住，一廂情願地擔憂。


  季心然不說話，臉上很燙，儘力用指甲扣住手臂，即使如此還是控制不住肩膀的顫抖。


  從始至終，還是不懂詔時。可能打探別人的家事，也不是對這個人有什麼想法，只是出於林鳥副長的一種興趣。


  「還是說，你想成為我的什麼人？」


  怎敢奢望。連想都不敢想……他卻調侃一樣地說出來。


  季心然連著搖頭，試著扶樹站起，聲音有些虛弱，「你們都平安就好。我……去看看那邊。」


  說完，搖晃著換到下一棵樹，逃離身後人的視線。


  確實可以用「逃離」來形容的。之前有一刻……甚至產生過更過分的想法，尤其是見到詔時出現的一瞬時。


  甚至想迎上去，想攥一下他的手去試試溫度……確認眼前出現的是活人，不是夢境。


  糟糕了。和詔時之間的距離感被完全打破，就像被帶偏了軌道，急速飛馳。該接近還是遠離？如果不用理性壓制……已經完全不知道了。


  為什麼會產生過這麼羞恥的念頭……趕快忘掉。忘掉。


  他是續命師，是死神。是身份懸殊的人。是……


  「小姑娘，你沒事吧？」倖存者中的這位大叔看季心然從送來張紙巾后就一直在發獃，好心問了句。


  「沒事，我……我得幫你處理下傷口……」季心然回過神來，從口袋中翻找有沒有能用上的工具，一翻卻愣住了。


  身上不是她的外套。黑色的禮服，連扣子都扣得整齊。


  ……分別時，詔時還親自繫緊了外套，像是怕她著涼。


  都是在捉弄人嗎。


  「你這孩子，到底怎麼了？」


  大叔臉都白了，看著季心然忽然手指僵住，然後身體晃動捂住了臉，被她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掏張紙巾發現錢包丟了。


  「沒事……」


  季心然強行搖了下頭，在引起所有人關注前，先向樹林深處跑開了。


  「小然！」


  阿來喊了聲，想去追，又轉頭看了眼詔時，總覺得這件事應該讓他直接出面才對。


  可惜這位副長只是靜默站立，表情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動蕩，甚至言談也沒提到她半分。


  「阿文呢？時間過了，應該到了才對。」


  詔時只是和五叔作對，卻沒有和靳文作對的意思，哪怕之前將他困在地下室，讓他哭笑不得。


  香草酒會上尚有件大事要處理，所以詔時在參加宴會之前，第一件事先找內線，聯繫了這位老友。


  死神處理了，異能者救出了，主使葬身於火海，X組織派出的人也統統被清除乾淨，只有「主人」和Z依然身份不明。


  但明確說要來參加的還有一人，也是詔時提前打好招呼，讓靳文去幫忙保護的原因。


  百面女——六淵之一，如果出現，大概也是用來挾持東區人質作為交換，所以Z的這個計劃要先堵住。


  到現在還沒看到靳文，也聯繫不上，詔時沒時間拖延，馬上要重新趕回莊園。


  樹林方向傳來異動。


  所有人同時望了過去，而來襲者的速度幾乎超越了任何人的反應速度，直取向其中一人。


  季心然被掀飛出去，周圍樹木紛紛斷開，砸在她身邊。所幸某種神奇的力量讓那些飛舞的樹榦繞開，不然腦袋會直接砸開。


  即使如此，地上依然出現血跡。


  被生死咒摧殘過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音波的直擊，季心然只來得及看了眼那帶面具的女人，眼前景色便渙散了。


  「你死了嗎？……死了嗎？哈哈！我終於為沙狐哥哥報仇了！」


  來襲的正是百面女，只是相比之前更為狼狽，衣衫更加破爛，滿身帶傷，持針的手都幾乎斷掉。


  然而笑得卻比任何時刻都要癲狂，滿身散發黑氣，像是徹底跌入了與眾人不同的世界。


  「沙狐哥哥……等我，我馬上到……攔路的都要死……」


  百面女轉了一圈，像是迷路的孩子，鋼針剛要對眾人發射，胸口卻直接出現了血洞。


  一擊脫離，幾乎沒給虛弱的她留任何餘地。


  「老闆……」


  阿來都驚住，因為聽說詔時和老大一樣，從來不對女人和孩子下手，可現在卻看到詔時一身染血，向倒地的百面女走去。


  寒風大作，連站在外場的人都支撐不住，下一擊卻被某處襲來的氣流硬生生推飛了出去。


  轟的一聲，地面泥土都削飛了幾層，成了深陷的盆地。


  眾人將視線從盆地上收回，又望了眼百面女，這一擊要是沒被干擾，現在的她應該已經瞬間爆開，連個殘渣都剩不下……和被鬼火纏住的人一樣。


  心有餘悸……都不足以形容對前方站立者的感覺。死神遠比傳聞中要更讓人絕望。


  「阿時，住手。」干擾者，跟在百面女身後趕來的靳文也不似平時，襯衫被刮破了多處，看起來受損也不小，但依然冷靜，「不要馬上殺她，她是線……」


  冷風倏然劃過。


  靳文呆站著，似乎沒想到詔時會出手這麼快，直接將他追蹤了大半個莊園的人奪魄清除。


  「線索？」詔時起身，斜望了地上屍體一眼，好像在看與己無關的塑料袋，「沒必要。」


  「也可以將全部在場的嫌疑人殺光，不需要線索。」


  周圍很多人都打了個寒顫，不僅因為這寒風幾乎將大腦都吹得生疼，更因為感到了強烈的殺意。


  他是認真想要將在場的人都殺光，徹底斷絕X組織的後患。「主人」也好，Z也好。


  「你們……幫我攔一下他。」為了追捕百面女這個深淵級對手，靳文幾乎用盡了全力，所以對這種狀態的詔時也是稍感棘手。


  「你們？」


  詔時淡淡一笑，笑得圍過來的阿來阿泰還有楚洋都心底一寒，誰也不知道這位死神下一刻出手會不會留情。


  然而就在情勢一觸即發時，有光芒忽然亮起。


  近乎透明、又帶著些微白的光芒，從季心然身邊亮起，跳躍到詔時身上，溫柔地覆蓋下來。


  誰都不敢鬆懈，誰也都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連詔時本人都微微一愣，停下即將攻擊的動作。


  寒風之中似乎融入了暖流。春風蘇醒，萬物解凍。


  身處樹林中的人，都有種被溫柔保護起來的感覺，好像所有緊張、驚恐的情緒，都消融在這暖意之中。


  季心然的心意如清澈的溫泉水慢慢流動，潤物細無聲地傳達著，不需言語也感受得到。


  別怕。有我在。


  詔時眼中波瀾的情緒全部消退，只是沉默著望向季心然的方向，而與此同時，還有意外的事情發生。


  百面女衣服口袋裡也忽然亮起光芒，像是回應這暖流一般，一閃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