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侵蝕

  第42章 侵蝕

  7月21日，下午兩點半。


  坐落於白樺市北，山原縣境內的「關愛之家」療養院，迎來了特別的客人。


  這家療養院，專註於照顧無家可歸，亦或是身有疾患的老人，而其中很多入院者，不是常年沒見過子女，就是被子女遺棄，孤零零在這邊度過餘生。


  療養院在平野之上，院落寬廣。下午時分，因為沒有孩子，沒有人探望，這裡很是安靜。


  庭院中，只有幾名護理師推著輪椅上的老人在樹下乘涼。老人們的目光，基本都一樣的獃滯。


  所以當這位「特別的客人」一登場，頓時吸引了所有在庭院漫步者的注意。


  「對……對不起，我馬上回來，把錢交給你！」


  計程車上，下來一位慌張的女孩，將學生證抵押給司機，話中滿是歉意，又慌忙通過鐵門，向院中跑來。


  天氣這麼熱，這女孩卻套著件水洗舊的白色外套，裡面是略顯寬鬆的卡通內衫，搭配條淡藍長裙，跑得很快，差點被裙子絆一跤。


  幾名粉衣護理驚訝地看著這位高中生模樣的女孩，互相交換眼神，誰也沒見過這樣的拜訪者，搭配還不倫不類。


  「請問……這間房間在哪裡？」


  拜訪者四處攔人問路，語氣急，但還不忘道謝，慌張跑進了主院，上了樓梯。


  錢東祥老人的親屬？護理們看著小姑娘上樓，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這家的人終於來個有良心的了。


  季心然顧不上太多，一路飛奔，一邊尋找詔時的身影。


  還有二十分鐘，但在此之前，希望能看見那位救命的續命師……計程車，還在外面等著。


  可惜走廊里找不到。進了護理室，也沒有人。


  季心然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掏出手機，上面只有一條未讀簡訊。


  詔時發來的。


  遊客A：工作完成再聯繫。祝你好運。


  季心然先跑到窗邊，四處張望，主院后的院落中也只有樹和散步的療養者，看不見詔時的身影。


  先工作吧，到處都是倒計時，沒辦法了。


  季心然深吸幾口氣，這才發現屋子裡，都是躺著午睡的老人，有一位被她驚醒，啊啊地喊著什麼，口齒不清。


  「對不起，打擾了。」季心然小聲道歉，試圖安撫那位老人的情緒，轉頭看著病床前的號碼牌。


  0234號，錢東祥。


  靠窗的鐵床上，躺著位容顏蒼老的七十餘歲老人，臉上溝壑叢生，白髮幾乎掉光，鼻子里插著吸管，還在吸氧。


  季心然看著這位掙扎在死亡線上的老人，有些難過。


  來之前，簽訂契約時，就大致聽那位老闆講過他家「老爺子」的事情。


  這位老人，曾經也是風光一時的人物。上世紀八十年代早期，白手起家，靠下海經商闖出一片天地，成為了白樺市新興的「暴發戶」之一。


  他打拚了一生，創辦的企業，現在都歸兒子錢成、錢明掌控，三兒子在外經營海外分公司，還有個小女兒，別的國家做IT工程師，嫁了外國人，十餘年沒回過國了。


  人抵不過歲月。錢東祥老人中風后，兩個兒子的家庭，本來是輪流照顧，但後來，兩名兒媳之間卻有了不滿。


  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憑什麼還有兩個人逍遙海外，毫不插手。聽說老人病重，倒打來電話打探消息。


  眼睛越洋盯著的，無外乎是那些家產。


  所有人都知道，老人名下有筆巨款，可惜老人現在意識不清，沒法交代意願。一旦老人先病逝，遺產分配鬧上法庭，誰都不好看。


  這就是錢成來找傳聞中那位「續命師」的原因。雖然老人現在被扔進療養院，這麼多年了，論照顧也是錢成、錢明家多些，按遺產繼承法平均分配？這不公平。


  他要讓老人多活幾天，意識清醒一點，再讓媳婦出馬，將他接回去，溫情照顧，搶佔先機。


  和付給續命師的報酬相比，遺產才是大頭。


  季心然解開手上的黑布條，靜默坐在老人身邊。


  ……本該頤養天年之人，卻躺在這裡，痛苦煎熬。


  不知這位老爺爺，如果能多活幾天，清醒一點，知道這件事……會是怎樣的反應？

  能給的最後的溫柔，卻是虛偽……季心然苦笑了下，不太敢想這家人之後的事。


  和上次對許亮時不同，這次的內心更為搖晃。


  季心然操縱冰倉內的「陽氣」，進入老人體內，漸漸地，老人長滿暗斑的臉上，也恢復了些氣血。


  對不起，爺爺。只能為你做到這些。


  季心然悄悄握了下老人的手，轉身，在引起更多護理師注意前離開了房間。


  隨即下樓，跑向主院樓后的庭院。


  詔時，在哪裡？


  季心然嗆了幾口冷風，才發現這個季節不該有冷風，寒氣完全來源於身體內部。


  剛才的操作……又有哪裡出現問題了嗎？斷開的時間，每次都掌握不好……


  季心然頭有些暈，不知是跑得缺氧還是寒氣衝撞的效果，不得不放慢了腳步，扶住棵樹喘息。


  心口又開始絲絲疼痛，這種疼，比之前在遠山醫院裡時輕一些，不至於昏過去，但依然難以忍受。


  季心然站不住，找了個長椅，先慢慢坐下。


  可能是手一直攥著外套，神態上的異常，已經被人注意到。季心然還在咬著嘴唇，身邊忽然響起關切的男性聲音，「沒事吧？」


  誰……？

  季心然抬頭，望著身邊忽然到來的男性。男人看起來比詔時稍微大一些，二十多歲，戴著黑框眼鏡，襯衫整潔，看起來很有紳士風度。


  「我是來探望的。看到你在這裡，好像走路都走不穩，過來看看需不需要幫助。」


  不知為何，季心然感覺男人的目光在沉穩中又帶了些許熱切，本就不太適應被矚目，頓時臉紅了些。


  「謝謝你，我該走了。」季心然心口還在疼，但卻不太敢多呆，尤其是忽然想起外面還有計程車在等，至少要趕緊去說明下……


  「等一下。」


  男人伸手，扶住差點被疼痛重新帶倒的季心然，將她小心扶回長椅上，「你還是先休息下為好。」


  「不用打電話……」季心然臉紅著，看到那人要打急救電話，感覺也太小題大做了些。小時候的感冒發燒，基本也都是過幾天就自動好了，何況現在比第一次接觸已經適應了不少。


  「那……你等一下。」男人猶豫了下，從隨身包里拿出瓶水，「要不要喝點水？」


  真的……從來沒被這麼關心過，何況是陌生人。


  季心然苦笑，想說不是中暑，而是正相反，感覺非常冷，但還是忍住了。


  有些猶豫要不要接受這份好意，手剛抬起些，身後傳來冰冷的聲音。


  「離她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