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外國的月亮沒那麽圓
裴崢到達奧蘭多國際機場的時候,也是黃昏。
逆著時差倒了三班機,落地後不見銀杏和梧桐,而是滿目棕櫚和沙灘,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同屬海洋氣候,佛羅裏達沒有華港市那麽分明的四季。
來這裏多年了,他還是沒有適應潮濕冗長的夏季,尤其是迎麵撲來的熱浪,他更喜歡雪與秋風。
裴崢租車回到住處,簡單衝了個澡,算了下時差她現在還在入睡便沒敢發信息,隨手翻著兩人這些天一起拍的照片。
正失神著,手機微信語音響了,是柏楊打來的。
他疑惑地接起來,笑著調侃:“大半夜打電話,想掰彎兄弟?”
“草。”柏楊也笑了,聲音裏帶著疲倦,吸了口煙吐出來,認真道:
“刑偵科剛做完檢驗出來,我他媽看了結論睡不著,想先跟你通個氣,看看你的意思。”
柏楊在刑偵支隊幹了多年,習慣了有問題當下解決,不過夜,不然就會揣著問題嘀咕一晚上,輾轉反側睡不著。
“你說。”裴崢收了痞態,坐直了身體。
“那個人頭麵具,是用光麵矽膠假體做的,就是女人豐胸用的那種材料,可不便宜。”
柏楊猛吸了一口煙,歪頭把煙吐掉,攥了攥法醫出具的報告單說:
“還有灑在你車上的那個血漿,不是狗血,是人血。”
聽到這,裴崢困意全無,已經被他意誌強壓下去的血腥味又翻了回來。
他擰開一瓶酒灌了兩口,壓住嘴裏的鐵鏽氣,沿著房間內踱了幾步,開口道:
“單純搞個惡作劇的話,投入也太大了點。你覺得是不是針對我的?”
那邊的柏楊也遲疑了下,輕笑了聲,調侃說:
“不好說。要是我的話,網上買袋假血漿就行了。20塊錢一大桶,顏色、味道都不帶差的,能把你整個車玻璃給糊起來,嚇你個半死都花不了一盒煙錢。”
裴崢怕血這事少有人知道,他之前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還真是從看了滿身是血的裴馨竹才留下這個心理陰影的。
知道他這毛病的,也都是出席裴馨竹葬禮的至親好友,柏楊也是後來去監獄裏保釋他才知道。
雖然沒有足夠證據,可裴崢隱隱覺得,這場襲擊就是針對他來的。
因為對方想把他留在華港,他才義無反顧如期返程。
隻是這種敵人在暗我在明的感覺很不好,因為現在有了更多牽掛,他也會害怕那些未知的,不可控的事情。
雙方沉寂了一會兒,柏楊問道:“你還好吧?用不用給你找個牛皮紙袋子?”
裴崢回神:“什麽?”
柏楊笑:“你們老外一遇上點事,不都喜歡拿著個紙袋子呼吸嗎?叫什麽.……過度呼吸綜合征,美劇裏都這麽演。”
裴崢輕聲笑了下,反擊:“想打架?”
“算了,以前就打不過你 ”柏楊失笑,毫不避諱地說:“ 現在我一條腿廢了,更打不過了。”
柏楊高裴崢兩屆,是青華高中前任足球隊隊長,是他把裴崢從一堆新隊員中挑出來,力薦當繼任隊長的。
後來柏楊考上了華港警察學院,他們學校沒有專業足球場,經常趁著周末回高中踢球。
不同於其他幾個人把裴崢當大哥,他們兩人一直是一種互相尊重的平等關係。
屬於平時不見麵,關鍵時刻可以交托老婆孩子那種。
柏楊畢業後一直在刑偵支隊工作,也破了不少大案立了很多功。
不幸的是他去年出任務時受了傷,腿裏打了幾節鈦合金鋼釘,平時走路慢一點看不出來異常,隻是不能再出外勤了。
他不願意在刑偵裏占著文職的崗位,便申請去了經偵支隊,主要偵查一些經濟犯罪案件。
經偵支隊不用頻繁出現場還能學以致用,倒也適合他。
說到底柏楊決定轉經偵也是受了裴崢的影響,他這些年一直在幫裴崢暗查米孝成。
深入了解多了,柏楊索性就申請調到了經偵部門,把當年米孝成收購港豐貿易、做空裴家、投資移民這三件事幕後的關聯案給立了起來。
裴崢回憶了下,那個血漿袋摔到車前窗的時候,雖說沒像柏楊說的那樣把車前窗都糊起來,看那淋漓的血柱也差不了不少。
“這麽大的血量估計有1000CC了,確定是同一個人的?”裴崢問。
“這個確定,”柏楊回答。
裴崢想了想後,問道:“那血液樣本是誰的 ,能化驗出來嗎?”
“很難,”柏楊歎了口氣說:“沒有嫌疑人清單,查起來跟大海撈針差不多。”
柏楊掐滅了煙,倏地說道:
“你是不是覺得這麽多血,肯定得把人囚禁起來,隔幾天抽一次? ”
“難道不是?”裴崢反問。
“還真不是。”柏楊說:
“我們隊前段時間抓了一個違法行醫的團夥,那群人拉了個外國人假冒哈弗醫學院的博士,還整了個狗屁理論說定期放血能保持身體造血功能,再配合吃他們的保健品就能永葆青春。好多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上當,排著隊交錢讓人抽血。所以,真血漿並不難找,黑診所花錢就能買到。”
裴崢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些無奈。
外國的月亮真沒有那麽圓。
來這裏三天兩頭能聽見持槍搶劫案,甚至在他眼皮底下就發生過防衛過當致死的事情。
“所以,還真說不好我碰上事,還是事找上我。”裴崢喃喃地說了一句。
柏楊又抽完一支煙,不覺有些困頓,打了個哈欠,說:
“我倒覺得,可以適當懷疑,還是要尊重客觀證據。”
聽他還沉默著,柏楊改口說:“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列個嫌疑人清單過來,我讓人比對一下那個血樣。”
“行,我想想。”
裴崢扯開窗簾向外看,夕陽下空蕩蕩的街道半個人影都沒有。
這裏不是他的城市,隻覺得微垂的夜幕下,滿目都是危機四伏,壓得人不能暢快呼吸。
聊完了心事,柏楊困意襲來,他歪倒在綿軟的床上,如釋重負般呻吟了一聲,惹得裴崢無端端汗毛都立了起來。
“唉我忽然想起一個事兒來,”柏楊準備掛電話時來了一句:
“你這個女朋友,是不是以前蹲在場邊寫作業,惹得隊裏好幾個男孩沒心思訓練那個? ”
裴崢輕聲笑了下,沒說話。
“沒想到,你這個狗居然是長情那類的。”
柏楊也笑了一聲,隨即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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