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漫步人生路
屋內響起一陣嘈雜，蕭然正組織大家一起唱粵語版的【漫步人生路】。
蘇月茉本來心裏正亂著呢，聽一群北方人蹩腳地唱著粵語歌，忍不住笑了出來。
蔣瑩導師是廣東湛江人，十幾歲離家求學到現在，最懷念的還是家鄉的聲音，手機鈴聲也是這段。
這個建議還是蘇月茉提的，相信導師收到這個充滿鄉音的禮物肯定會很開心。
她相信大家的語言學習能力，可是她高估了大家的唱功。
一首繾綣溫柔的歌，被那群男生嘶吼出了劍拔弩張的味道，那感覺就像是陳浩南領著一群山雞橫衝直撞，要砸爛小南國。
小南國的服務員以為這廂打起來了，剛想勸說你們一群小夥子不能圍著一個老太太毆打，這也太喪盡天良了。
走近了看才發現，老太太樂得臉上的褶子都在開花，還給這些人打拍子呢。
蘇月茉看著這群得意忘形的同窗，不禁感慨起來。
不管這個世界多麽汙穢，不管我們戴上麵具如何疾言厲色，我們都有傾心相待的人，有拚盡全力想要守護的人。
我們都是擁有過青春的人。
……
蔣瑩導師年邁體弱不能熬夜，陪大家熱鬧到十點就要提前回去。
她點名讓蘇月茉送，其他人便送到大堂門口。
蔣瑩現在還住在華港大學的家屬大院內，因腿腳不便，學校給她調到了一個平房。
她自己在屋子前後架了籬笆種了點花草，很有田園生活氣息。
將近晚上11點，一牆之隔的學生宿舍正在進行著熄燈前的喧鬧。
蘇月茉推著輪椅慢慢走在校園的水泥路上，花壇的裏擺放的盆景菊花開得茂盛，夜晚發出陣陣清幽的香氣。
“老師，我給您唱一個【漫步人生路】吧？”蘇月茉低聲說：“剛才他們唱的時候我不在。”
蔣瑩眨了眨眼，仰頭看她說：“好啊，你會唱嗎？”
蘇月茉笑著說：“今天出差回來練了一路，按照蕭然發在群裏的發音規範學的，您將就著聽唄。”
蔣瑩點頭，理了理衣服，正襟危坐。
“在雷森邊樓隨園妹陪gvan，班雷慢hing呀段接呀段.……”
（在你身邊路雖遠未疲倦，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
蘇月茉剛開口，蔣瑩教授拍著大腿笑開了，眼淚都流出來了，連連擺手說：
“你快停住！唱了些什麽，簡直聽不下去！”
跟自己的愛徒在一起，蔣瑩說話也毫不顧忌。
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容，她有些不敢相信，一字一句地問道：“練了一路就練成這樣？”
蘇月茉笑著點頭，蹲下身來伏在蔣瑩的腿上，輕輕幫她揉捏著腿部的肌肉，輕聲懇求說：
“我沒學過粵語，老師您教我唱唄？”
蔣瑩輕歎了口氣，清了清嗓子，低聲吟唱著：
在你身邊路雖遠未疲倦
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
越過高峰另一峰卻又見
目標推遠 讓理想永遠在前麵……
願將歡笑聲蓋掩苦痛那一麵
悲也好 喜也好
每天找到新發現
……
小雨點 放心灑
早就決心向著前
……
蔣瑩低聲唱，蘇月茉小聲和，師生二人輕聲唱完一遍，雙雙靜默了好久。
起風了，蔣瑩穿著有點單薄，她從輪椅上站了起來，蹣跚著往屋內走，蘇月茉將輪椅收好跟在後麵。
蔣瑩的房間陳設過於簡單，前些年她老伴過世後，她一個人生活更是簡單得有些敷衍，放眼望去，除了書還是書。
若不是保姆每天過來洗衣做飯堆積了些鍋碗瓢盆，她的房間裏簡直一點煙火氣都沒有。
蘇月茉幫蔣瑩倒了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像多年之前一樣，兩人坐在寫字台前聊天。
“老師，您退休後有什麽計劃嗎？”
蔣瑩拍了下額頭，罵自己人老了健忘。
她拿出一遝英文底稿，遞給蘇月茉說：
“我接了一本國外的小說譯注，你來幫我，”說完還頓了頓，補充了句：“版稅很可觀，都給你。”
蘇月茉愣了下，翻開看了看，根本算不上小說，就是類似於Scot 那樣的沽名釣譽的家夥寫的自傳。
導師以前最不屑接這樣的工作了。
當年有一個民營企業家要出英文版自傳，開出了上百萬的價碼，蔣瑩冷著臉將人趕了出去。
那個年代的人習慣在清貧裏品嚐生活，麵對物質有抵抗力，沒道理現在退休了反倒要接這種活計。
導師是為了她才放棄原則，蘇月茉心裏很不是滋味。
“老師，我現在不缺錢.……”
未等她說完，蔣瑩臉色都變了，將底稿重重摔了一下，瞪著她說：
“行了 ，你爸當年出車禍的事我都知道了！人家幫你出錢擺平了事，你就簽了十年的賣身契，是不？ ”
蘇月茉撫了撫額頭，有點難為情。蕭然好像也理解岔了，還錯誤地傳達給了導師。
“哪有你這麽傻的孩子。缺錢跟我說啊 ，加入我的教研室確實沒錢，但是我們可以接一些項目啊，我每年推掉的項目夠你處理你家裏的事了。”
蘇月茉哭笑不得，但是導師在氣頭上也不容她還嘴。
“我知道你今晚拒絕蕭然了，你心氣高我也不逼你，但這個活兒你敢推辭 ，我以後再也不理你 了。”蔣瑩不容她分說。
“行。”蘇月茉點了點頭：“那咱們做點有意義的行嗎？這個我是真不想接。”
蔣瑩麵色緩了些，想了想，起身拿出幾個文件夾遞給她：“還有套兒童繪本譯注，和經濟學教科書，還有哲學方法論。”
蘇月茉權衡半天，還是應了做兒童繪本，其他太專業的怕自己應付不來。
見她識趣，蔣瑩麵色上才算有了點好看的顏色，悉心規勸：
"人呐，要學會爭取 。你看蕭然，資質姿色都比你差，可人家敢闖敢拚就能做出一番成績。 "
蘇月茉低頭笑： "蕭然比我漂亮多了。"
“胡說。”蔣瑩簡單粗暴。
想了想後，蔣瑩接著說：
“明年別在培訓學校幹兼職了，留出時間自己學習，每個周過來跟我校稿，順便陪陪我這個老太婆。”
蘇月茉笑著應了。
夜已經深了，從窗戶中能看到學生宿舍都熄燈安靜了，蘇月茉照顧蔣瑩也躺下。
出了校門，她剛想掏出手機約車，微信語音響了。
她隨手接了起來，裴崢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過來，輕輕柔柔：
“茉茉。”
他隻是喊了一個名字，莫名覺得對麵的人溫柔又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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