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 阿三之死

  何雷手裡拿起兩斤龍井茶葉，敲門進入李士群辦公室。李士群正坐在大班椅上生悶氣。


  「李主任，你臉色不好看，是不是病了？」


  何雷的臉上現出滿滿的關切，李士群抬起眼皮，乜斜著眼睛，慘淡地笑道：「我哪裡什麼生病？是心病！」


  「心病？」何雷有些不解地問道：「還有什麼事能難倒李主任的？您可是我們76號的天啊。天一旦烏雲密布，那可就要下雨了。」


  「老何，看你說的。我有那麼厲害嗎？你交待財務準備一下，獎勵舉報人曾阿三大洋一千元。」


  何雷不解地問道：「李主任，舉報金額我們可都是登了報的，黃金百兩啊。怎麼變成大洋一千了？」


  「曾阿三舉報的是胡永宏，胡學斌的侄子。這麼一個小人物，怎麼值黃金百兩？給他一千大洋，也夠他樂小半輩子啦。你按我說的去辦，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


  想起影佐禎昭親自動手審胡永宏的情景，李士群仍然心有餘悸。他自己也曾經從牢房裡幾進幾齣，知道那種被人宰割的滋味，是毫無尊嚴的。何雷從李士群的嘴裡，知道胡永宏算得上是軍統的一條好漢。


  「好咧。李主任，這茶葉放您這，我託人專門從杭州買回來的。絕對正宗，如假包換。」


  「辛苦你了。你去吧。」


  何雷到財務室交待完工作，一個人關起窗戶，拉上窗帘，躲在黑暗的房間里發獃。中國從來就不缺漢奸啊。曾阿三為了錢，竟然出賣了胡永宏。雖然胡永宏是軍統的人，還是讓何雷很不爽。


  下班后，何雷買了幾個小菜，騎著一輛自行車回到閘北貧民窟。


  這裡房子低矮，臭水橫流。生活環境極為惡劣。每天下班，何雷都可以看見街坊的大媽們聚在弄堂口天南海北的吹牛。不過，她們知道何雷是76號的漢奸，只要看見何雷，再大的興奮勁也變得冰冷。


  推開門，何雷竟然看到了林峰！


  「你這傢伙，怎麼總是不請自到？」


  「怕人跟蹤，我是從後門進的。繞來繞去走了十幾條街巷，確定沒人，我這才翻窗戶進來。」


  何雷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出門時，窗戶沒有上插銷。他這個破家，四面透風，也沒有一件像樣點的傢俱，基本上沒什麼秘密可言。


  林峰故意問道：「老何，你不歡迎？」


  「哪裡話？我正好有事找你，在路上還發愁怎麼才能找到你。公開場合，我們不方便接觸過於頻繁，以免引起敵人猜疑。」


  何雷把曾阿三出賣胡永宏和瑞興米店的事情說了一遍。林峰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何雷繼續說道：「曾阿三是青幫頭目柳敬齋手下的一個小兄弟。這個人由於太窮，想賺錢，這才出賣了良心。」


  曾阿三的事情，通過何雷傳到林峰，林峰又傳給了楊立坤。三天後，金天知道了，怒不可遏，找到柳敬齋。


  柳敬齋看見小師弟金天滿臉怒容，頗有不解：「師弟，你怎麼不高興？我欠你的？」


  「你是沒欠我的。但你的手下欠了我的。我問你，你是不是有個叫曾阿三的人？」


  「曾阿三？」柳敬齋沉思片刻，才想起這個不入流的角色，笑道：「是有這麼一個人。怎麼了？」


  金天把曾阿三乾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柳敬齋總算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來人啊，把阿三給我找過來。」


  「師弟，我答應過你的，就會做到。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一個小時后，曾阿三被帶到青幫的香堂上。柳敬齋端坐堂上，幾十號打手分立兩側。這個陣勢，足以讓曾阿三嚇得尿褲。


  「阿三，你可知錯？」


  曾阿三知道自己在劫難逃，連忙跪在地上，喊道：「堂主饒命。我財迷心竅，舉報了軍統的人，昨天剛領了一千大洋獎金。」


  一千大洋，當然不是一個小數字。堂上所有人聽到耳尖都跳動了幾下，這個窮得連褲子都穿不上的曾阿三竟然發財了。


  而曾阿三知道自己觸動了堂主的底線，瘦弱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柳敬齋的心頭，的確掠過一絲憐憫。不過，這憐憫很快就消失了。窮，不能是當漢奸的理由！


  「阿三，你知道你闖下了多大的禍嗎？」


  曾阿三哭喪著臉，喊道：「堂主，我知錯了。我認罰，我願意自剁一根手指！」


  「等等，你說什麼？你自剁一根手指？」柳敬齋輕蔑地問道：「你知道被你舉報的那個胡永宏，被日本人剪斷了幾根手指嗎？五根！右手五根手指頭，被影佐禎昭一一剪下，他痛得暈死過去，竟然連哼都沒哼一下。你以為你自我懲戒一下，就能躲得過這次劫難？民族的氣節，難道一千大洋就能買到嗎？胡永宏的那五根手指，都是用來開槍打日本人的，你知道嗎？！」


  香堂內外，一派寂靜。人們看向柳敬齋的眼神，都有些畏懼感。如此詳細的情景，他怎麼知道的？如果他在日偽高層沒有內線，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柳敬齋因為這幾句話，形象變成有幾分神秘。而柳敬齋也很需要這種神秘。


  曾阿三因為害怕幫里的規矩，想自斷一根手指，以示懲戒，顯然是想避重就輕。


  「阿三，你的一千大洋呢？」


  曾阿三無比蛋痛地回答：「還了三百塊的賭債。還有七百，在我家床底下的陶罐里。」


  「剩下的七百，留給你老母親養老吧。你的命，我要了！」


  「別，別啊。老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柳敬齋臉色一沉，怒吼道：「出賣民族大義的事情，沒有下次。來人啊，把他拖下去，三刀六洞！」


  兩名負責幫內執法的彪形大漢拖著曾阿三出了香堂。一路上，瘦弱的曾阿三發出無比凄慘的喊叫聲，聽者一個個臉上肌肉都在抽搐。


  曾阿三畢死無疑，活著的人必須引以為戒！


  柳敬齋虎目圓瞪，環視了屬下一圈，慢悠悠地說道：「你們平時干點偷雞摸狗的勾當，沒有觸犯我的底線，我暫且可以饒過，但是像曾阿三那樣的錯，絕對不可以犯。都聽明白了嗎？」


  香堂上下，一派寂靜。


  所有人都很清楚，這麼大的幫派，需要很多資金去運作。


  每一個國人，都在忍受窮困的煎熬！更慘的是阿三家裡還有一個老母親，阿三一死，老人的日子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