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隻母雞
「策反滕青?」
李進澤聽罷,驚訝得張開大嘴,半響合不攏。林峰這個書生,想象力真是太豐富了。
林峰反問道:「不行嗎?」
「搞策反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遇到鐵杆漢奸,你想過後果嗎?這件事我必須向上級彙報。」
「那我等你消息。憑我的感覺,滕青雖然是偽軍師長,表面上也向日本鬼子表忠心,但他的骨子裡還是一條漢子。明天是星期天,我想約佐惠子去高橋鎮走一走,順道看一下滕青。」
「這倒是可以,你去探一下他的底。我這邊抓緊時間向上級彙報。」
第二天早上,林峰開著自己的福特汽車,叫上管家鄭德根,到日租界接上佐惠子。三個人一輛車,遇到清鄉檢查站,有佐惠子的特別通行證,一路暢通無阻。他們到達高橋鎮已是響午,正好碰到師部開飯。
滕青接到報告,派副官付江山跑步到崗亭迎接。
「賢侄真是好口福。碰巧我昨天釣了兩隻大王八,等會叫廚房弄點瘦肉,一鍋燉,哈哈,一頓美味啊。」
滕青握著林峰的手,使勁搖了兩下,又握著佐惠子的手指,象徵性地表示了一下敬意。
「早就聽說你小子和崗村課長的外甥女好上了。今日一見,佐惠子果然不同凡響。」
林峰介紹道:「她是陸軍醫院的外科醫生。我的大學同學。」
「我早就知道啦。只是沒想到,佐惠子這麼漂亮。簡直是仙女下凡。」
「滕叔叔過獎了。」
叔侄兩人,第二次見面就親熱得不行。唯有鄭德根,冰冷著臉,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一行人到達廚房旁邊的包間,早有兩個客人等在那裡。那兩個人看見滕青帶著客人進來,紛紛主動站起來雙手抱拳敬禮。
「鄙人張康達——」
「我叫占義山——」
互相報了家門,再經滕青介紹,滿屋子都是喜氣。張康達經營一家貿易公司,專門發國難財。而占義山腰間插著兩把手槍,看上去應該是土匪。
滕青看出林峰的疑惑,主動介紹道:「占義山,佔大哥,是天柱山的大當家。我們是拜把子兄弟。張老闆主要搞點小生意,也是我的好朋友。」
林峰不禁樂了,沒想到滕青還是個五湖四海的人物,身為偽81師師長,竟然和土匪、商人都攪在一起了。看來平時沒少賺錢。
滕青舉起杯,大大方方地說道:「能來我地盤的,都是朋友。人生難得幾回醉。林翻譯,我和你是叔侄關係,自家人。要是沒有林老闆,就沒有我的81師,也沒有我滕青的今天。來,賢侄,我先托個大,歡迎你和佐惠子小姐。還有鄭叔——」
想當初,十萬大洋就是通過鄭德根的手送給滕青的。林鏡華的目的是要支持滕青抗日,沒想到滕青終於還是支撐不下去,選擇了接受汪偽政府的招安。所以,林峰感覺到,滕青提起鄭德根,內心明顯起了疙瘩,說話也沒那麼利索。
鄭德根面部表情沉靜如水,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從他的表情看出,滕青在鄭德根的心目中地位並不高。
林峰輕聲提醒道:「鄭叔,滕師長敬您酒啊。」
「哦?好,喝,我們一起喝吧!」
鄭德根端起酒杯站了起來,滿桌子的人都不得不站起來,連佐惠子也不例外。滕青似乎覺察出鄭德根心存芥蒂,主動坦白道:「鄭叔,我跟你這麼說吧,這世界,哪有這麼傻的人,有人不做,偏偏要當狗?難言之隱呀,難言之隱!」
感慨了幾句,滕青的眼角竟然沁出星星點點的淚花。對於一個久經沙場、見慣生死的軍人而言,應該是流血不流淚。而滕青的內心卻有著最柔軟的部份。林峰擔心滕青在酒桌上失態,連忙笑道:「滕叔叔,喝酒不談國事。來,為我們的有緣相識乾杯!」
滕青也意識到自己說多了,連忙轉移了話題,扯到了昨天去大坳水庫釣魚,魚沒釣著,釣了兩隻大王八。一說起吃,滿桌子的氣氛變得輕鬆了不少。佐惠子已習慣了當地飲食,一個個輪著敬了一杯,引起了滕青的擊節讚歎。
說話間,門外人聲鼎沸,像是有人打架。不一會,副官付江山小跑著進來,在滕青耳邊一陣嘀咕。滕青騰地站起來,罵了一句「媽了個巴子」,便向門外走去。
距離廚房百米開外便是崗亭。一個老農民正在和一個軍官爭論著什麼。周邊圍了一群士兵看熱鬧。
老農民嚷嚷道:「我要見你們的長官。你們長官是誰,叫他出來!一幫兵痞,竟然偷吃了我家老母雞!」
那個軍官罵道:「老頭,你憑什麼說我們吃了你家的老母雞?」
「昨天就是你們從我家抓走了雞。我親眼看見的,你們賴不了。那兩隻老母雞可是我家的錢袋子和米袋子。我和老伴全靠它們下蛋!嗷嗚嗚——」
老漢說著說著,便悲哀地一邊哭,一邊敘述。他一家十口,就有八人在前年的日軍大轟炸中被炸死了。現在只剩下兩老伴艱難度日。平時沒有什麼收入,靠養兩隻母雞下蛋賣錢。就在昨天,兩隻老母雞全讓當兵的抓走了。
「賴排長,是不是你讓人抓走了老漢家的雞?」
賴世昌抬頭一看,看見滕青一臉漆黑地看著自己,暗想,這下子大禍臨頭了!
滕青後面還跟著幾個身穿便衣的客人,賴世昌並不認識。但滕師長在這麼多人面前,並不打算留他幾分面子,又一次嚴厲地問道:「是誰吃了老漢的雞?都給老子站出來!」
現場氣氛由喧鬧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好幾個士兵耷拉著腦袋,像秋後的茄子,徹底蔫了。
滕青猛地拔出手槍,又一次大聲咆哮道:「凡是吃了雞的,都給老子跪下!」
撲通、撲通……
崗亭門口一下子跪倒十幾個。大吵大鬧的老漢也被震懾住了,再也不敢哭鬧。雖然他的內心暗爽,卻又怕這當官的小題大做,把這些士兵全給槍斃了。
老漢結結巴巴地囁嚅道:「長官,您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