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找人
林峰春風滿面地喊了一聲「哥——」，差點驚掉了林楠的下巴。
「喲嗬嗬，今天太陽算是從西邊出來啦。」
林楠扭著肥胖的身體，抹了一把光滑的額頭，奸笑著把林峰迎進了辦公室。林峰並不計較，自己找來一條凳子坐下。
「哥，你還在記仇？」
「有什麼事你不能在家裡說？非得跑到我辦公室來？」
林楠指了指電話機的底部，然後在一張紙上寫道：竊聽器。
叭！
看見打火機燃燒紙條的火光，林峰乾瞪眼。這個肥頭大耳、滿臉媚相的哥哥，居然如此精明？他明知自己被監視，卻有意保留著竊聽器。
想起自己前些天被76號的小特務跟蹤，林峰意識到，，敢於在林楠辦公室裝竊聽器的，除了崗村還有誰？
「哥，你這些天為了抓人，整天不回家。老頭子有意見吶。」
「等我忙完，再回家看他吧。你沒看見我們的監獄都快關不下去了？整天公務忙不過來，你就請他老人家諒解。」
兄弟倆隨意扯了幾分鐘家常，林峰便在林楠示意下，隨他來到警察局的樓頂。這是一個大約一百平方米的天台，空空蕩蕩，平時也沒什麼人上來。
到了安全地帶，林楠正色道：「說吧，找我什麼事？」
林峰從兜里掏出一張照片，說道：「這個人，能否幫我找一下。他是我一位朋友的朋友。從北方來上海出差，碰上大搜捕，失蹤了。想看看是不是被你們抓來了？」
林楠仔細審視著照片，然後確定地說：「我們這裡沒有。只要是抓進我們這裡的人，每一個人的資料都是我親自審核。道理你應該明白，我這樣做，對上是對崗村負責，對下嘛，當然是為了這個。」
林楠用拇指和食指一捻，做了個虛空的動作。林峰沒好氣地頂過去：「哥，我們家不缺錢，你幹嗎這麼貪婪？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萬一日本人走了，你這漢奸的嘴臉，看你怎麼收場？」
「老弟，大道理你不要和我說。這個世界，你說什麼最真實？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都不是！錢，只有錢是最真實的。所有感情都可能背叛你，錢不會。只要存足了錢，世界這麼大，我去哪不行，為什麼非得呆在上海？」
「哥，你真不可救藥。」
林峰生氣了。誰讓他攤上一個這麼無恥的哥哥？小時候，林楠兜里要是有一塊蕃薯，自己都不捨得吃半口，非得留給弟弟吃。自從林峰出國留學幾年，林楠的變化之大，讓他吃驚。
林楠並不介意林峰的怒罵，繼續說道：「我勸你不要想著撈人。特別是76號和日本人那裡，半個字都不能說。」
林峰不解地問道：「那你為什麼大量受賄，有錢就放人？」
「你傻啊。我這裡關的都是些什麼人？車夫、菜農、清潔工，底子清楚明白。稍微有一點疑點的，他們能給我嗎？所以，這個口子是崗村故意給我留下的，抓一些無辜的老百姓，敲榨他們的血汗錢，大部分都進了崗村的腰包。你以為我一個人有這麼大的胃口？」
無語。徹底無語。
逆著冬日的陽光看林楠，林峰覺得他更像一個謎，一個讓人費解的謎。這兩年林楠藉助崗村給的權力，的確撈了不少錢。原來崗村的腰包裝得更滿。
林峰轉身離去時，背後傳來林楠的勸告：「你要保護好自己，千萬別衝動。」
林楠的話，竟然和李進澤有些相似。林峰不由暗自嘲笑。這年頭干哪一行都不容易。
兜里的照片是李進澤給的。那個人叫丁雪峰，東北局社會部副部長。長得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很有官相。也許正是他的官相害了他。林峰把車開到半路，故意停靠在路邊，借著抽煙的機會，把照片給燒了。
隨著一縷青煙飄散，林楠的話仍然在林峰頭腦迴響：保護好自己！好在這個當局長的是林楠。要是換上別人，今天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林峰迴到辦公室，看見小野淺二從牢房方向回來。大冷的天氣，他的額頭冒著汗珠，連頭髮都濕了。
「小野君，你這是？」
小野淺二顯得有些激動：「八嘎！該死的地下黨，骨頭真硬！」
林峰不解地問：「山田隊長又叫你去審犯人了？」
看來打人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小野淺二累得不輕，一身汗濕，還喘著粗氣。從他嘴裡得知，前幾天七十六號抓了十二名重點嫌疑分子，全都送到憲兵隊的大牢里來了。山田隊長要求一個個過關，不打到開口招供絕不罷休。
小野淺二見林峰悠閑的樣子，壞笑道：「小林覺，下次這樣的臟活應該讓你來做。你不知道要讓一個共黨分子開口有多難。」
「別，千萬別！」林峰被嚇壞了，連聲拒絕道：「我的任務是翻譯，不是劊子手，求求你饒過我。」
小野淺二被林峰的窘相逗得一陣狂笑：「逗你玩。別怕。這樣的事情，當然是我這樣的粗人乾的。你呢，只要把佐惠子服務好，那就算前途無量了。」
「小野隊長見笑了。我和佐惠子，還有山田隊長都是大學同學。也不圖什麼前途不前途的，混口飯吃就行啦。有空我請你喝酒！」
「喲西！小林覺，你的大大的忠誠！」
小野淺二拖著疲憊的腳步走了。林峰看得出來，他真是累得不輕。那些在牢房裡的同志，究竟能不能挺過去？在死亡和當叛徒之間，他們會怎麼選擇？
林峰更關心的問題，就是這十二個人當中，有沒有丁雪峰？
除了擔心，林峰什麼也不能做。
只有等待。
傍晚時分，山田正峻推開林峰的辦公室，林峰正在看《三國演義》。
「小林覺，走吧。跟我一起去審訊。我估計就算是鐵人，應該也撐不住了。」
從上午看到小野淺二，到聽到山田正峻這話，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山田正峻的「車輪戰術」並沒有停止過。只要是血肉之軀，有幾個人能承受這樣的生理極限？
林峰收拾了一下桌面，便和山田正峻一起來到監牢區域。他還在大門口，就聽到皮鞭抽打肉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