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性的牆
陳叔回手拍了拍身後的鐵板，收到信號后的司機也就緩緩在路邊停下，一整個車隊的黑色機車，此時整整齊齊地停在路邊，看起來倒是頗有氣勢。
一隻黑色女士皮鞋當先背影踩出了車廂，精緻的小腿緊跟其後，而更多的美妙風景則被一身颯爽的女士西裝遮擋起來。
後方的鷹隼隊員們見到這情況，也都鑽出車廂，老老實實地在人行道上站成隊列，眾人也沒有什麼疑問，只是眼睛盯著前人的後腦勺，靜靜地等待著裘蘭的命令。
裘蘭卻沒有直接點名李復指出的那小隊長，反而是陳叔從一行人中走出，向著前方的隊列走去。
陳叔走的很慢，與身上制服配套的制式皮鞋，有節奏的與腳下水泥路面碰撞著，發出輕微卻堅定的撞擊聲。
走到隊伍的前方，陳叔卻沒有停下，依舊踩著步子向更後方走去。
李復此時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隊列中的不和諧——就見一身著隊長制服的男子正小心地觀察著四周，似乎是隨時準備著逃跑。
看到這裡，李復不由心頭暗叫僥倖——之前他只是趕鴨子上架，憑著運氣發現了些許疑點，就趕忙指出以證明自己的能力，沒想到倒是老天保佑，真的抓著了個問題分子。
想到了這裡，李復也相信以陳叔的能力，唬住那薛七讓他漏出馬腳倒是小事一樁，反倒不是很在意，一時間竟感到有些無聊。
李復的眼神開始游移起來，竟是移開了目光，看相了路邊的大叔，腦子裡開始想些雜亂無章的事情。
陳叔的腳步終於停下，原本鴉雀無聲的隊列中突然產生出一陣騷亂。
一聲槍響、緊接著就是第二聲……以及人來回跑動的腳步聲，和重物墜地的沉悶響聲。
一直盯著前方看去的凱瑟琳突然一聲尖叫，飛快地把頭埋進了李復的胸前，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而李復只覺身邊一人向前衝去，終於決定轉頭向前看去——隊員們圍成一圈，看不見後方情景，倒是衝到一半的王卓卻此時被陳叔攔下，原本少年結實的背影此時卻顯得有些瘦小。
「師父！」喊得頗有些撕心裂肺，王卓只是想要突破陳叔的阻攔，卻也還算是留了些理智，不敢真的發力將陳叔推開。
可是陳叔卻不為所動，只是站在那裡盯著王卓的臉。
陳叔的身體突然間變成巍峨的山，把這頭和那頭分割的遙不可及。
事不可為，王卓再次轉身，雙眼已經轉成血紅色，沖著李復的方向、一字一頓地說到：「是你！是你殺了他！」
風從平地起——王卓狠狠地一踏地面，整個人就向著李復撲來。
風壓隨著王卓的動作轉眼生成，落葉被這氣勢一激，竟是婷婷裊裊地旋到了空中，又跟著王卓的身影向前方飛舞而來。
但王卓終究沒衝到李復面前——黑色套裝的女子已經站在了李復和凱瑟琳之前，如陳叔一樣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撲來的王卓。
裘蘭的長發被風吹起，向著身後飄去，些許發梢甚至撩撥到了李復的臉，讓他感到一陣微癢。
「好！好！好！你們都很好！」王卓連番受阻，此時竟是伸手指了指往日里頗為尊敬的裘蘭，手指甚至快要戳到裘蘭的鼻尖。
李復則抱著依然沒有從驚嚇中緩和過來的凱瑟琳，靜靜看著王卓猙獰的表情。
王卓身型一閃，從裘蘭的身旁閃過，卻沒有再次撲向李復——裘蘭的意思已經很是明顯，那冰冷的表情終於還是往王卓的腦子裡重新塞回了些許理智。
一眨眼的功夫，王卓就已經越過了李復，而在李復回頭之前，少年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長街盡頭。
微微乍舌，李復終於第一次領略到了王卓的實力。
片刻后——
「啊，剛剛走神了沒仔細看，陳叔是你動的手嗎？怎麼沒留活口。」儘管車廂里的空氣已經快要凝結成固體，李復卻依然掛著微笑問起了陳叔。
「他自己動的手。」陳叔的眼睛盯著窗外，口氣冷淡地說到。
「自殺開了那麼多槍？」李復倒是吃了一驚，腦海里模擬起了如何對著自己開很多槍的畫面。
李復的疑問終究沒有得到解答——陳叔依然看著窗外，嘴唇緊閉，而裘蘭則從上車后就一直閉目養神。
李復此時變得有些困惑——雖然不能從那薛七嘴裡問到什麼，但此時叛徒已經自裁，留守斷後的三十七名隊員的死也算是有了個交代，為何眼前二人卻如此凝重？
微微搖了搖頭，李復不再思考這二人究竟在想寫什麼，當下抓起一把凱瑟琳的頭髮，拿在手裡玩來玩去。
「你才剛剛加入鷹隼，有些事情可能不明白——做錯了事情，自然要受罰，」裘蘭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這才又看著李復說到：「除此之外，他的一生為鷹隼、為整個人類付出的東西，卻值得你付出最基本的尊重。」
聽到這裡，李復終於明白自己為何隱隱受到了排斥，內心也是微微一震。
「冷血、麻木、高高在上，放在敵人身上是他們的強大，但我們卻不需要這種強大，鷹隼里的每一個成員，都是我的夥伴和家人，我希望，以後也能成為你的。」裘蘭說著，看著李復的眼睛里含著幾分殷切和真摯。
李復不自覺地被這眼神打動，心頭忽地一顫，也忙不迭的自省起來——這幾日，見了殺戮，見了詭異，也見了冷血而強大，儘管自己沒有意識到，李復卻已經潛移默化地發生了改變。
學著那黑暗中沒人性的強大怪物，李復的心間悄沒聲息地也築起了城牆，下意識地把人拒之千里之外。
但此前他卻沒意識到，這城牆不僅攔住了敵人，也把人性中的溫暖和萬分情感排斥開來。
「我們是人，不是那些舊日支配者，我們有夥伴，這才是我們為何終將勝利。」裘蘭看到李復的樣子，又接著說道。
李復這才認識到，自己想要抵抗舊日支配者，卻在不自覺間竟是開始脫離了人類，如此這般，哪怕有朝一日真的斬凈了所有怪物，可是自己卻也將要變得如那舊日支配者般恐怖。
恍然間，李復想明白了裘蘭話中的意味和對自己的警告，后怕之餘也趕緊答應了裘蘭——
「我明白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