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尖碑與黑衣男子們
終於把臉上那融化的冰淇淋混著口水抹乾凈，李復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對面那正攤在椅子上，笑得快要斷氣的凱瑟琳。
「今天我不回去了，你要不要陪我留在倫敦過夜？明天一早一起回去。」李復皺著眉頭，目光卻又不自覺地投向了窗外那灰色的天空，和未知的城市。
「哼，色狼本性終於暴露了！」凱瑟琳依然一副天上地下我最大的表情，一臉壞笑地看著李復說道。
「咚」這次換成李復彎曲手指，在凱瑟琳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瞎想什麼呢，我有正事要做。」
二人一前一後地離開甜品店，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凱瑟琳在和李復獨處時，總是顯得哪也不願去，每次都要李復拖著、抱著、背著才肯挪窩。
幸運的是，李復雖然沒有完成今天本來的目的，但出於未雨綢繆的心思，還是在出發來倫敦之前把自己的證件隨身攜帶著，因此成功的在某個路邊酒店開了兩間房。
最近戶籍管理查的很嚴——這從中華區傳向世界的獨特體系，最終被證明可以顯著防止罪案發生，因此在這短短時間內也就被各區域的居民們接受下來。
「喂喂喂！我說你這麼急著要去幹嘛啊？都不讓人休息一會，今天我好累的。」剛一進門就癱倒在床上的凱瑟琳，此時顯然對被強行拖出房間這件事十分不開心，又掛上一副臭臉向著李復抱怨道。
「你在機車上睡了幾個小時，還好意思抱怨累？」李復扯了扯凱瑟琳那頗有彈性的臉頰，隨口說道：「晚飯時間就該好好吃飯，一會吃完了還有事情要做。」
「這破城市可是全世界都知道的『被美食之神拋棄的角落』，還在乎什麼晚飯，隨便吃點就算了唄。」如同練習了千萬次一般的熟練，凱瑟戀一揮手就把李復的手從自己臉上打開，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
正如凱瑟琳預言的一般，二人的晚飯正是大名鼎鼎的『炸魚薯條』。
這道菜在英區已經流傳了不知多少年，它的名聲也衝破了地區的限制，在大一統之後也傳遍了世界每一個角落——堂堂英區的傳統名菜，居然是炸薯條配上炸魚！
此時的李復和凱瑟琳，正一人捧著一疊草草捲成圓筒狀的報紙，其內裝著的正是炸魚薯條，點點白色的鹽粒和一旁深紅色略顯噁心的番茄醬就是這道菜的全部佐料。
「呸呸呸，這破玩意怎麼吃嘛！」凱瑟琳咬了沒幾口，就忍耐不住，隨手把手中食物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我說，你要做的正事，難不成就是來看風景？」
凱瑟琳盯著眼前的巨大方尖碑，一臉無語地問起李復——明明白天才剛剛路過，現在卻又來這生育管理部，難不成是想埋伏晚上下班的生管部部長？
李復則沒搭理一旁喋喋不休的凱瑟琳，只是下意識地抓起手中最後一片炸魚，就反手塞進了她的嘴裡，把她接下來的話一起塞了回去。
喂完了魚片，李復又隨手抓起一條炸的焦黃的薯條放入自己的口中，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竟是在不自覺地顫抖著。
不知道是已經入夜的原因，亦或是白天的造訪已經驚動了這廣場上潛伏的恐怖之物，在李復站定在廣場入口處的第一秒起，那厚重的壓力已經再一次向他襲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周圍的一切彷彿開始坍縮——遠處的樹木、長廊、白石搭砌而成的石柱在他的眼裡漸漸扭曲，變成毫無意義的圖形向著李復擠來。
李復只覺得胸口被壓得難受——每一次吐氣之後想要重新隆起胸腔之時，卻覺得肺部彷彿被套上一圈不合身的小號外套，費盡全身力氣才能稍稍吸進些許空氣。
而從腳邊的草地里，那本應令人心曠神怡的泥土草香，此時變得不再讓人喜愛，清新的外衣已經脫去，僅僅剩下讓人忍不住作嘔的腥味，彷彿泥土裡埋藏著的屍體漸漸腐爛。
在李復的眼裡，僅僅剩下那高聳的方尖碑——在本已濃黑的夜色里，方尖碑的頂端似乎瀰漫著一層更為深沉的黑暗，像是全世界生產出的黑色染料被聚集在那處，壓抑成化不開的絕望。
到了這時候，李復終於明白過來——恐懼的源頭，正是這方尖碑。
更具體一點地說，是那方尖碑之上，那隱在夜色中的事物。
李復的顫抖漸漸加劇，那如山如海的恐懼似乎不再滿足於待在原地，隱約間已經開始試探著向此處伸出了手腳，逐漸開始將李復和凱瑟琳包圍起來。
如同突然失心瘋一般，李複發狂地大吼了一聲，將猝不及防地凱瑟琳嚇了一跳。
不待她做出反應，李復一把抓起身旁凱瑟琳的手，就轉身向後跑去。
「疼！你突然間發什麼瘋呢？」凱瑟琳一把甩開李復的手，不滿地向著李復吼了起來，卻也被李復的反應嚇到，有些不安地向著左右瞟了幾眼。
「鑰匙給你，你先回酒店待著，我一會就回去。」短短的一小段路程李復卻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此時二人已經跑過廣場前的馬路，李復有些不安地回頭望去，卻毫無所得。
「我就不！你剛剛看見什麼了？壞人嗎？」凱瑟琳有些不安地抓著李復的袖子，手上不自覺的使力想把李復拖得更遠：「我走了，你一個人遇到危險怎麼辦？要不要打電話給我爸，讓他找人來接我們？」
一連串的問題像是連珠炮一般向李復砸來，但此時的他卻沒有精力回答——「恐懼的感覺消退了，看起來馬路這邊暫時是安全的……誒，這女的剛剛說什麼來著？」
看到李復不回話，只是一臉緊張地看向一路之隔的廣場，凱瑟琳也開始有些害怕，躲到李復的身後，但卻依然探出一雙大眼睛，片刻不停地看來看去。
「咦？那些人是幹什麼的？」凱瑟琳突然指著對面的廣場說道。
聽到這句話，李復的目光也終於從方尖碑的尖端移開，只見從廣場盡頭的生育管理部大樓內，此時正走出一隊人影——整齊的步伐，每人手中都舉著一段條形黑影。
雖然相隔甚遠，李復也大概猜到那群人手中的黑影究竟是什麼——槍，還是長槍，真正的殺人利器。
中華區傳統的治安條例被普及之後，世界各地的犯罪率都明顯下降，而嚴格的禁槍令，更是讓各種長槍顯得越發多餘，從各種政府機關中消沒了身影，只剩下少數極端武力機構才有獲得的渠道。
來不及多想，李復心裡一驚之後，就趕緊拉著凱瑟琳躲到路邊的樹后。
倫敦歷史悠久，眼前這條馬路更是存在了多年，兩旁栽種的樹木粗壯無邊，躲下兩人倒是毫無問題，更不用提凱瑟琳瘦小的身軀根本不佔什麼空間。
越來越多手持武器的人影已經漸漸走到廣場中央，腳步不停地向著二人的方向走來，李復心頭閃過一絲慌亂——對面那些人頭戴黑色面罩，身上穿的也是看不出來歷的純黑制服，顯然是為了隱藏身份。
而隱藏身份帶來的最大好處，就是毫無顧忌。
「還記得以前教你爬樹嗎？一會待在樹上，把嘴捂緊，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聲。」李復低頭在凱瑟琳的耳邊輕輕說道，聲音盡量顯得溫柔，努力讓凱瑟琳不要緊張。
剛說完，李復就用力一拖，撐著凱瑟琳的腋下就把她的嬌小身軀舉過頭頂。
凱瑟琳倒也是從李復的舉止中明白過來，此時並不是吵鬧的好時機，二話不說就踩著李復的肩頭，雙手就抓住了最近的樹枝。
不安地看著凱瑟琳爬進樹冠里，李復時不時悄悄探頭出去看看那群黑衣人的位置，終於看到凱瑟琳雖然磕磕絆絆，卻也成功在樹杈上藏好，這才舒了口氣，考慮起自己的安危。
幸運的是，那迎面走來的隊伍沒有直接走來，反而向著兩側分散開來，李復趕緊抓緊機會，貓著身子小跑兩步，跑到最近的垃圾桶附近，掀開蓋子縱身一躍，也不管那撲面而來的臭氣，就鑽進了其中，同時把頭頂的蓋子小心合上，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音。
悄悄推開一條小縫，李復緊張地查看著此時街道上的情景——只見那隊神秘黑衣人把守住馬路兩頭的通道后，又重新向著內側靠近，顯然是在搜索有沒有什麼不速之客潛伏在四周。
看到這群人似乎沒有發現自己的動作，李復這才放下心來，片刻后卻又想到了一些更為嚴重的問題——
「不是從中間向著兩邊搜索，反而先控制了僅有的兩個出口，再向內聚攏.……這群人，究竟有什麼目的？！」
李復此時震驚萬分，心臟跳得像在打鼓，趕緊把頭頂的垃圾桶蓋子重新蓋上，默默祈禱著——
「你可千萬別掉鏈子，藏好點不要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