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傷口
第二百二十四章 傷口
安陽公主拿出自己的櫻花手絹,在許靖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擦著,她那愧疚的神情,讓許靖心裡直泛嘔。
「只是一點小傷,不要緊的,安陽,讓孩子們先回去上藥。」周弘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了,今日的早膳還是如往常一樣,和公主一起用。
許靖拉住驚魂未定的周玲卿,低了低身,「那兒子和玲卿先告退了。」
說完后也不待周弘點頭,就轉身出了門。
「你這個義子脾氣還挺大的。」安陽公主看許靖走遠了,有些幸災樂禍。
安陽公主也不鬧了,乖乖地坐下用膳,她臉上的得意都快把院子里的花比下去了。
後來,周玲卿小心做事,安陽公主一時也抓不住她什麼把柄,便把主意打在她的靖哥哥身上。
她讓自己的大女兒周昕香去迷惑許靖,不過,這件事,她成功了。
那個時候的周玲卿只要一想到周昕香在許靖面前賣弄的樣子,就覺得噁心。
她成年了,以前不懂的很多事情也在微妙之間有了些許答案。她不是不知道周昕香對靖哥哥的心思,只是,為什麼就因為她這點小心思就要讓她把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讓出來。
其實以前,她也曾悄悄地問過靖哥哥,但哥哥從沒有正面回答過她的問題,她也覺得談這件事尚早,就沒有再放心上。但周昕香如今的舉動,讓她不得不把當年放下的心再提起來。
「小姐,小姐!」藍心急促的叫喊打斷了周玲卿的思緒,她從梳妝椅上站起,走到前廳。
藍心剛跑到門口就讓小昭攔了下來,因小昭是許靖親自挑選保護周玲卿的,且又常年刀劍不離身,所以藍心有些怕她。
「小昭姐姐,我真的有急事要跟小姐說啊。」
「什麼急事,是失火了還是抄家了啊!」小昭眉頭微皺,心想小姐好不容易清凈兩天,你又來搞什麼亂。
所以並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手裡的劍也並沒有放下,正當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內喚了一聲「小昭,讓她進來吧。」
藍心看到小昭把手中的劍放下,這才鬆了口氣,快步走進房中。
「怎麼了,什麼事情慌慌張張的。」周玲卿放下手中的茶,問道。
「小姐,奴婢剛才看到少爺抱著江小姐去自己房裡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周玲卿站了起來,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好大,嚇得繭蝶趕緊低頭跪了下去。
「小姐息怒,奴婢真的親眼看見少爺抱著江小姐去了自己的房間。」繭蝶還未說完,就看見周玲卿繞開她,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她連忙站起身,「小姐,小姐。」她眼看著周玲卿遠去的背影,嘴角卻露出了一絲冷笑。
彥良看見許靖抱著周昕香回來,呆了一瞬,才上前去「少爺,這是?」,許靖只瞧了他一眼「阿椒腿摔傷了,快去請大夫來。」
「是」彥良只得應著,他看到周昕香依偎在少爺懷裡的樣子,心想這次的事情一定會讓小姐傷透的。
周玲卿一路走來,看見下人躲躲閃閃,竊竊私語的樣子,就知道哥哥一定如繭蝶所說,她頓了頓腳步,停了下來。
小昭是打小跟在周玲卿身邊的,知道一旦小姐沉默寡言,就一定出事了。
「小姐。」「小姐。」她試探性的喚了幾聲。
可是過了好久,周玲卿也沒有給她回應。
小昭向前走去,看見周玲卿正在努力的深呼吸,雙手撕扯著身上的衣裙,眉頭緊皺,似乎承受不住眼淚的重量。她鼻尖一酸,上前握住了周玲卿的手。
「小昭。」周玲卿抬起頭,「靖哥哥從來不讓外人進他的房間,今天卻破例了,你說,他是不是真的愛上周昕香了,那我呢,是不是應該成全他們,成全他們兩個的幸福。」
一滴淚不聽話的掉落,像剛被雨打過的梅子,透著難言的苦澀。周玲卿蹲下身子,用手臂緊緊地抱住自己。她大口的呼吸,像是溺水的人重獲新生一樣。
她想起了好多事。
關於她和靖哥哥的那些簡單卻溫暖的片段。
她小時候自己老做噩夢,但每次從噩夢中驚醒,總會被靖哥哥寬大又溫暖的胸膛緊緊的抱住。
她當時還感到奇怪,直到後來她故意裝睡,想一探究竟,她看見靖哥哥時而站,時而坐,總是找各種辦法阻止自己的睏倦才知道,那是靖哥哥擔心她夜不安枕,便等到她熟睡后才回房間。
她愛吃辣子雞,但每逢親戚服喪時總要吃素,搞得她嘴饞的不行。後來靖哥哥知道了,便喬裝打扮去很遠的集市給她買,晚上偷偷帶回來做給她吃。她十四歲及笄,靖哥哥親手為她綰髮,靖哥哥說這一生就只為狼兒梳頭……
無數個記憶碎片從四面八方飛過來,拼湊著破敗又美好的曾經。
那些珍藏在周玲卿心底,用盡一切力氣守護的曾經。原來在別人眼裡,只是不值得一提,不願想起的以前。
「明明還是上午,怎麼會覺得冷呢。」她小聲的呢喃著,她回過頭,看到身後站著的小昭。「小昭你說,為什麼陽光那麼好,我卻感覺不到暖呢?」
小昭什麼也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把周玲卿抱在懷裡。她雖不知道主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她相信無論主人怎麼做,都是把小姐放在第一位的。
芭蕉獃獃的搖曳著,顯擺著自己身上金黃的紗衣,連平時謹慎小心的四葉草也探起頭,找尋外面新奇的事物。
那麼祥和的環境卻把安靜的痛敲的如擂鼓般響亮,它用自己纖巧的手指把那隱藏的帶血的傷疤一道道地撕開,讓陽光照亮這個可憐又堅強的身軀。
烈松館里,許靖蹲在地上,幫周昕香包紮腳踝的傷口。他小心翼翼地纏繞著紗布,生怕碰疼了她。周昕香在凳子上看著他,嘴角溫婉的笑,絲毫不像受傷的樣子。
彥良只是低著頭,不願看周昕香那幅洋洋得意的樣子。他知道周昕香對自己主人有情義,會好好照顧少爺,但是周昕香的目的不純粹,她是為了自己的前途才選擇了自家少爺。
「好了,只是記得這幾日不要碰水。」許靖包紮好周昕香的傷口,站起身來說到。
「多謝,要不是你及時為我療傷,恐怕我這隻腳就廢了。」周昕香撫了撫自己略痛的腳踝道。
「應該的。」許靖用手輕拍了周昕香的肩膀,與她對視一笑。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低下身去,吻了吻周昕香的額頭。
周昕香笑了一聲,但她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一抬頭,便看到周玲卿充滿傷心和哀怨的眼神。
還沒等周昕香開口,許靖就先說話了:「怎麼一聲招呼都沒有就直接闖進來了?一點規矩都沒有!」他的話再不如往日那般溫柔,變得好冷,像剛剛冰封的湖面,透著令人瑟瑟發抖的寒氣。
「靖哥哥。」周玲卿用啞啞的嗓音低低地喚著。
「誰是你靖哥哥!」許靖一句話就讓剛剛想流淚的周玲卿愣住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懂禮數沒有家教,整日不學無術,與鄉下的野丫頭有什麼區別。」
他頓了頓嗓子:「周家是大家,斷斷容不下你這樣的人,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你哥哥。」
周玲卿獃獃地站在那裡,眼神空洞的像個木偶。她的耳朵嗡嗡作響,許靖說什麼她根本聽不到,她的身邊一直回蕩著一句可怕的聲音:「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
無數的淚珠從她的眼眶滾出,像被扯斷的佛珠,噼里啪啦掉的滿地都是,伴隨著破裂的心,將她所有的希望和自欺欺人撕得粉碎。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周圍安靜的可怕,就像是快要噴發的火山,冒著令人心驚的濃厚黑煙,炫耀著自己不可抗拒的力量。
或許每一場破碎聲音的響起,都是無邊災難的開始。
周昕香不知道許靖是何時拿起茶杯砸向周玲卿的,她只知道自己抬頭看時,周玲卿捂住胸口,那裡的衣服早已濕透,跟她被淚水洗過的臉一樣,瀰漫著痛苦和絕望的味道。
「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就趕緊滾,別像只狗一樣死賴在這!」許靖吼道,他好似不願再看見周玲卿的臉,皺著眉走出門去。
「靖哥哥。」周玲卿嘶啞的喊著,就像母貓丟失了孩子般凄慘。
她慢慢的走進這個對她來說已經陌生又熟悉人,她擦了擦眼淚,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她的手緊緊的攥住,又突然鬆開,她的食指伸直,往許靖的心口點去。
這是他們兄妹獨有的道歉方式,但許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伸出食指,與周玲卿的手相碰並勾在一起,他甚至連看都不看,直接一巴掌拍掉了周玲卿的指尖。
許靖頓了頓嗓子「記住,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妹妹,我也不再是你的哥哥。」
「好,我明白了。」周玲卿的手慢慢抬起,取下了頭上的木簪子,她不斷撫摸著,即使簪子上早已潮濕一片。「這是靖哥哥當初認我為妹妹時送的,現在既然靖哥哥不要我了,這隻簪子留著也沒用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木頭掉地的聲音,不似朱玉的清脆,卻依舊刺心。
周玲卿踮起腳尖,鼻子摩擦著他的耳邊,像以前兩人說悄悄話那樣,「從今以後,我們,再不是兄妹。」
說完轉身就走,那種魄力,跟在江湖上風流瀟洒的大俠如出一轍。可誰又曾看見,她臉上殘留的一道道鮮明的淚痕。
如今,她貴為皇妃,那些曾經拋棄她,侮辱她的人,都將會被她踩在腳底下,一個也爬不上來。
她向身邊的嬤嬤吩咐道:「去柴房告訴周昕香,她母親進大牢的時候,本宮可以帶她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