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繭蝶
第二百一十五章 繭蝶
冷月高掛,像床邊發亮的銀鉤,在紫黑的夜空里,靜靜的徘徊,雲被風踏成青煙,四處飄散,如同綻放后不知所措的煙火。
姜楚沫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以往這個時候,蕭恆炎早已回來,可今晚,不僅不回來陪她吃晚膳,直到現在,都快夜深了,姜楚沫依然沒有看見蕭恆炎的身影。
「粉黛。」姜楚沫輕輕喚了一聲,就聽見門吱呀開啟的聲音。
粉黛右手持著佩劍,快步走過來,說道:「姑娘有何吩咐。」
姜楚沫坐在梳妝鏡前,說道:「他現在還沒回來,我有些擔心,快給我梳妝,我要進宮。」
粉黛應了一聲,便下去準備了。
但粉黛走出院子時,卻發現一個人影飛快的閃過,「是誰!」粉黛大喊一聲,追了過去,卻發現根本沒有人的身影。
這人能多的如此之快,必是長居於此,儘管粉黛不想,但她知道,姑娘被人監視了。
「別讓我查出來。」粉黛有些氣不過,敢在她手底下玩小聰明,真是不想活了。
粉黛轉身正要回去,卻看見姜楚沫急匆匆的趕過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姑娘恕罪,是屬下失職。」粉黛跪了下來。
姜楚沫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彎身將粉黛扶起,說道:「無妨,反正想知我於死地的人不止一兩個,等我將手頭的事情忙完,就回來收拾他們。」
粉黛點點頭,隨即跟著姜楚沫入宮去了。
蕭恆炎正在書房裡轉悠,身邊有一幅地圖,他拿著硃筆在那副地圖上畫了好久。
他的深情非常緊張,與以往鎮定自若的形象大相徑庭,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霄國現在正是該休養生息的時候。
現在要出兵,一時間錢糧都不足。
蕭恆炎本想著是去找人說服驚羽,畢竟他們霄國雖剛剛平息內亂,但論資歷,還是他們霄國厲害。而且他相信驚羽身為國主,心裡也有數,跟他蕭恆炎合作,比跟南銘彥好一萬倍。
只是他一想到驚羽對姜楚沫那副求而不得的嘴臉,他就生氣。
「主子。」鯨魚的話音剛落,姜楚沫就已飛奔過來。
蕭恆炎只覺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住,他原本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說到:「你怎麼來了?」
還不等姜楚沫說話他就嗔怪到:「怎麼這麼不聽話,不是讓你在家乖乖等著我嗎?」
姜楚沫知道他是關心自己,她雙手拽住蕭恆炎的衣袖,撒嬌道:我知道,可是人家沒有你實在是睡不著覺,再說了,寶寶見不著爹,會不開心的。
姜楚沫一直是很堅強的,難得露出這幅模樣。
蕭恆炎滿眼溫柔的瞧著,彷彿眼前的這個人是時間獨一無二的珍寶,他輕撫姜楚沫的眉眼,說道:「你這調皮鬼,要不是看著你懷著孩子辛苦,一定好好教訓你。」
蕭恆炎如今成了霄國的王,自然身份比以前尊貴,可他對常人都自稱朕,可惟獨對姜楚沫例外。
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命。
絕影識趣的退了下去,他知道主子這一天都沒有好心情,而能治癒他的人,無異於姜楚沫。
她是他的葯。
「怎麼樣,今天這個小不點乖不乖?」蕭恆炎把姜楚沫報了起來,放在椅子上。
他將身子跪了下來,姜楚沫忙攔著他,他好歹是個君王,怎麼能做這種事。
「別動。」蕭恆炎的話有些許命令的意思。
姜楚沫收了手,獃獃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跪在地上,將頭輕輕的放在她的肚子上。
「孩子還小,聽不出什麼的。」姜楚沫推了推蕭恆炎的頭。
蕭恆炎轉頭對她說到:「才不是,我能聽到的,孩子剛才說,他的娘親不聽話,該打。」
噗嗤一聲,姜楚沫笑了。
蕭恆炎見她笑了,心裡頓時寬暢了許多。
他伸手摸了摸姜楚沫的頭,說道:「我和絕影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嗯。」姜楚沫點了點頭,她對上蕭恆炎的眼睛,說道:「我有些擔心你,畢竟這不是一件小事,還有,我們的婚事,先暫時推后吧。」
蕭恆炎聽到這話,神情漸漸暗淡下去。
他沉默了,姜楚沫看著他失望的樣子,內心有些不忍,她伸手抱住了他。
「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現在懷了你的孩子,我跑不了了。」姜楚沫說話的時候有些俏皮,但是臉頰,還是不自覺的紅了。
蕭恆炎聽到這句話后,立刻將剛才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了。
有妻如此夫婦何求。
月光照清竹林灑在屋檐下細細密密的影子,給原本寂靜的環境增添了不少動感,可是這看似安逸的氣氛,卻沒有讓姜楚沫做個好夢。
姜楚沫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的眉眼不安的糾在一起,手緊緊攥著被角。
她夢見了自己的爹爹。
不知為何,爹爹身處在一片火海,大火將身後的天燒的通紅,一陣陣的黑煙從天空中盤旋,像是一條巨蛇張開大嘴,吐出猩紅色的芯子。
她看見爹爹站在那裡,便大喊起來,她多想衝上前去,可她的腳好像被石柱澆灌了似的,分毫沒有移動。
她就這樣,看著他年邁彎曲的身體一點一點地被吞噬,看著他的身子燒成焦灰,最終碎成一堆粉末。
「不要,不要!爹,爹!」姜楚沫大叫著醒來。
睡在一旁的蕭恆炎被她驚醒,他轉過身來,抓住姜楚沫的肩膀,「沫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啊?」,看著她呆愣的模樣,蕭恆炎嚇壞了,他不住地搖著姜楚沫的肩膀,手也越來越使勁,像是要晃醒她似的。
「姜楚沫,你看著我。」蕭恆炎用手抬起姜楚沫的臉,逼著她直視自己,「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知道嗎?」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良久,姜楚沫才回過神來。
一聲稚嫩凄楚的哭聲打破了沉靜,蕭恆炎把姜楚沫抱在懷裡,任由她的眼淚浸濕他的後背。「沒事的。」蕭恆炎輕聲安慰到,其實他想說的卻是對不起,都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姜楚沫這樣,讓看慣了世態炎涼的蕭恆炎此刻覺得心裡無比的酸澀,像是剛剛嚼碎了一整個的檸檬。
他翻身下床,倒了杯茶喂姜楚沫喝下后,安撫她睡去。
「水,我想喝水。」姜楚沫懶懶的叫著,好似小貓一般。
可是周圍一片寂靜,根本沒有任何回答。姜楚沫奇怪起來,她睜開眼,剛要坐起身來,卻感覺自己的左手像被人拽了一下似的。
她低頭一瞧,只見蕭恆炎坐在床下,側枕著自己的左臂睡去,但他的手還緊緊地抓住姜楚沫的手,就連熟睡,也不曾放開,她想把左臂拿開,卻是怎麼也抽不出來。
姜楚沫看到此情此景,早已濕了眼眶。
她隨手將床邊的披風拿來,剛打算蓋在蕭恆炎的身上,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粉黛端著水盆進來,緊跟在她身後的,是繭蝶。
繭蝶害怕的模樣讓姜楚沫心生疑問。
姜楚沫緊皺了一下眉頭,心想,難道是她?
果然,繭蝶一見到她就跪了下來,「奴婢有罪,但求姑娘慈心,救救奴婢吧,繭蝶邊說邊磕起頭來。」
姜楚沫看到繭蝶這個樣子,不免惻隱,但她還是伸出食指,虛了一聲,提醒著繭蝶小聲些,別吵醒還在熟睡中的蕭恆炎。
「求姑娘救救奴婢,求姑娘救救奴婢。」繭蝶的臉上全是指甲抓出的血痕,陽光照下來,顯得及其明顯。她的眼睛里蓄滿淚水,就像春天化凍的小溪,雙手不安的攪著桃紅色的襖裙,彷彿要把自己的痛一起攪進去。
粉黛也跪了下來,她雖痛恨繭蝶幾次三番害姜楚沫,但同為奴婢,粉黛也知道其中的不得已,所以看到繭蝶如今的模樣,心底也是滿滿的憐憫。
她輕輕地撩起繭蝶的上半邊衣袖,儘管這樣,還是惹得繭蝶一聲輕呼,姜楚沫瞥了一眼,見繭蝶的手臂上面全是紫紅色的傷痕,有的地方連皮都被打的捲起來了,心裡不忍,不禁移了眼神。
「放下來吧。」姜楚沫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暗金雕花熏籠里圍繞著輕柔的迷迭香,與窗邊的竹影相互纏綿,交織出一片奢華的景象。
林月幽無力地癱在湘妃椅上,眼睛巴巴的望著門口那片梅林,她的嘴微微張開,不斷的喘著粗氣,像一隻在籠子中放棄掙扎的畫眉,只留下疲憊的雙眼回望這個它做夢都想回歸的家園。
她的侍女芍藥走了進來,「小姐,郡主來了。」
「嗯。」南清雪應了一聲,懶懶地站起,勉強理了理身上的青碧色合歡披肩,「郡主來了,有失遠迎,還請上座。」
「不必了。」南清雪的語氣冷冷的,林月幽知道,她必是因為上次的事怨恨自己呢,不過只要她今天肯來,就說明她也跟自己一樣,希望找個由頭,趕緊把姜楚沫殺了,只不過現在要在她面前耍耍威風罷了。
想到這裡,林月幽忙緩和了語氣,走上前去扶著郡主坐了,「上次的事情是我的疏忽,還請郡主不要責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