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姜煥離世
第二百零六章 姜煥離世
「一來將軍府有奶媽,有丫鬟,可以更好地照顧公主。二來在下要回邊疆,守護食人谷。這亦是家族傳承的使命。」黑衣人答道。
若是被發現自己窩藏了前朝遺孤,那就是誅九族的大罪。姜煥猶豫不決,這時孩子醒了,在他懷中不安地扭動。
姜煥下意識地哄她。見她粉雕玉琢,只覺得像極了死去的小姜楚沫,內心悲怮。這段時間日日強顏歡笑,此刻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懷中的小姜楚沫似是有所察覺,不哭不鬧,十分乖巧,只是伸著肉嘟嘟的小手,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像是要安慰他。姜煥看著她小大人的模樣,心頭一暖,認定這孩子和自己有緣,當下便決定收養她,當成親生女兒對待。
黑衣人見狀,便從懷中拿出一枚扳指,遞給了姜煥:「這扳指十分重要,它記載了前朝的寶藏和軍隊秘密,望將軍好生保管,待到公主長大成人,再交還與她。」
展示完如何打開機擴后,黑衣人就走了。如同他來時一般,悄無聲息。
托小姜楚沫的福,玉夫人雖然三年後便香消玉殞,可到底度過了一段快樂時光。後來姜煥帶著姜楚沫去了邊疆,多年的父女情分使他早已割捨不下。他勒令姜楚沫不準靠近食人谷,只說是兇險異常,恐她喪命。
「沫兒,這些年,是爹一直瞞著你,你莫要怪……」姜煥神情激動,話還沒說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前襟染上了點點血污。
姜楚沫忙拿起帕子去擦拭,又是一行清淚:「爹這是什麼話。養育之恩大於天,這些年爹從未苛待女兒,女兒感激都來不及,何來怪罪一說呢?」
「你不怪爹,爹就放心了。如今,這扳指終於物歸原主,你一定要收好了。」說著,姜煥用盡所有力氣,啟動機擴,將扳指從自己的手上褪下,而後放入姜楚沫的掌心。
難怪南清雪和南銘彥費盡心機想要得到這個扳指,原來那些傳聞,並非空穴來風。她正想著,卻見床榻上的姜煥又嘔出了一大口鮮血,心驟然緊縮,一把抓住他的手:「爹你撐住,女兒這就為爹施針。」
說著,便要去取銀針,姜煥攔住了她的動作,說道:「沒用了,沫兒。你坐下,爹想最後再和你說幾句話,再多看你幾眼,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
姜楚沫眼見著姜煥的眼睛一點一點地變渾濁,早已泣不成聲,不知該如何是好。
「沫兒,這麼多年,爹是真的把你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將軍府沒有兒子,這一直是爹心頭的一大遺憾,不過好在,沫兒很懂事,也十分聰慧,一直令爹驕傲,給爹爭光。如今,你在醫術上也頗有造詣,爹打心底里為你感到高興。」姜煥看著眼前的姜楚沫,目光溫和,眉目慈祥。這一刻,他不再是一生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的平西將軍,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
「以後的日子,爹不在身邊,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爹不能再護著你,你要護著你自己。」他抬手,想要撫摸姜楚沫的額頭,卻發現怎麼也使不上勁。
眼皮上像是掛了千斤重物,越來越沉。恍惚中,他看到韓若玉正蓮步輕移,緩緩朝著自己走來。白衣墨發,一如往昔。
「玉兒……是你嗎?是你來接我了嗎?」姜煥彎起唇角,喃喃自語,「真好,真好啊。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姜楚沫眼看著他的手重重垂下,雙眼緊閉,再沒有呼吸。
「爹,爹……」她上前,輕輕搖晃姜煥的身子,卻得不到任何回應。淚水如斷了線的珠玉,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卻渾然未覺。
蕭恆炎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姜楚沫,脆弱,無助,就像是一個孩子,他的心隨之一疼。他不會安慰人,也不知道說什麼能讓她好受些,只好上前將她攬入懷中,輕聲道:「沫兒,平西將軍已經去了,你想開些吧。」
「你胡說!」姜楚沫聞言驚起,胡亂抹去了臉上的淚痕,「我爹只是太累了,睡著了,他還好好的,他沒有死!」
這時,黑衣人上前一步,單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對姜楚沫行了禮:「公主,既然將軍已將您的身世和盤托出,今後,您就是我的新主子。屬下斗膽,當務之急,還是先將將軍好好安葬……」
黑衣人還沒說完,便被姜楚沫急急打斷了:「你胡說什麼!我都說了,爹他沒有死。他的蠱毒已經解了,已經脫離危險了,又怎麼會……我知道了,你們這樣著急,怕是為了這個扳指吧?」陸一帆聽了這話,氣道:「丫頭,你胡說什麼!」
姜楚沫不理他,只說:「你們都走,我不想看到你們。」
「沫兒,你冷靜一點,我們須儘快離開食人谷,不能再拖了。還是讓平西將軍入土為安吧。」蕭恆炎走上前想要勸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姜楚沫用手捂住耳朵,向來冷靜自持的她,第一次這樣失控。
「我不聽。我說了,你們都走,我不想見到……」話還沒說完,她便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多日的勞累,使得她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之前之所以還撐著,不過是因為對姜煥的擔心,如今連姜煥也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轟然崩塌,她再也撐不下去了。
蕭恆炎緊緊抱住她,面色一沉,卻又無可奈何。
「你們把平西將軍葬了吧,我來照顧沫兒。」蕭恆炎將姜楚沫橫抱出了石洞,頭也不回地留下這一句,就走了。
黑衣人不放心,想要追上去,陸一帆拉住了他,輕輕搖了搖頭。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他們兩個外人瞎跟著摻和什麼呢。
末了,他走到床榻邊,一把扶起姜煥,對著還怔在原地的黑衣人說:「別傻了,快過來搭把手。」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這一覺,姜楚沫睡得極長。
她夢見有一年在邊關,自己受了風寒,躺在病榻上發起高燒,把姜煥嚇得不行,守在她身邊,半刻也不曾合眼。軍醫和將士都勸他回去休息,他卻執意不肯,直到她燒完全退下,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後來,她沒了守宮砂,被人嚼舌根,戳脊梁骨,說她不幹凈,姜煥怕她一個想不開,自掛東南枝,便跟著她,寸步不離,直到確定她沒有輕生的念頭,才放心。她性格不好,睚眥必報,姜煥卻由著她,處處護著她,為她撐腰,讓她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他是她的父親,是她唯一的親人。
姜楚沫再醒來時,已是三天之後。陽光透過縫隙,照了滿懷,姜楚沫卻不覺絲毫溫暖,一顆心如墜冰窖。蕭恆炎守在床榻邊,眼下有淡淡的青紫,面色憔悴,想來是沒有休息好。
「爹呢?」姜楚沫看著他,輕輕吐出這兩個字。
「你睡了三天,先吃點東西。」蕭恆炎起身要給姜楚沫拿吃食,後者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吃不下。王爺,你告訴我,爹呢?」
姜楚沫的目光平靜如古井,沒有半點波瀾,彷彿只是在詢問一件不相干的事,可蕭恆炎還是看到了她眼底的剋制。
「沫兒,毒王和那個黑衣人已經將你爹葬在了山洞外。」
「帶我去看看。」姜楚沫起身,沒走兩步,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蕭恆炎上前扶住她,滿目擔憂。
「要不……」他才開口,姜楚沫便輕輕掙脫開他的手,一個人倔強地朝外走去。蕭恆炎無法,只好追了上去。
山洞外的一小片空地上,立了一座孤墳。
她到的時候,黑衣人和陸一帆正守在那兒,看見她來,兩人愣住了。姜楚沫卻像是沒見到他們,只是徑直上前,跌跌撞撞,腳步虛浮,黑衣人想扶她一把,卻被拒絕。蕭恆炎走過去,把兩人拉走了。
他知道,姜楚沫需要獨處。
在距離孤墳只有二尺遠的時候,她停了下來,而後蹲下身子,伸手輕輕撫過墓碑上的字,一筆一畫,格外用心。看著看著,視線漸漸模糊,姜煥的音容笑貌浮現在眼前。
啪嗒。
一滴淚落在墳前。
兩滴。三滴。
到最後,姜楚沫再也忍不住,伏在姜煥墳頭號啕大哭。往昔的點點滴滴如同電影,一幀幀略過心頭,令她難過得幾乎窒息。
她一直不敢正視,不敢認清,可眼前的一切無一不在告訴她這個事實。
姜煥死了。
他死了。
以前在醫院的時候,曾看到過有病人家屬守在手術室外,扶著座椅不停地哭。也看到過無理取鬧一點的,揪著醫生的領子,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問為什麼不救活病人。
他們臉上的絕望與痛苦,她看得清清楚楚,卻一直沒有辦法理解。從前她覺得這樣的病人簡直不可理喻,現在她終於感同身受。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手下的一個實習生的母親去世了,因為手術不成功,病情惡化。那天晚上,實習生待在那個病房,捧著母親的衣服哭到暈厥。姜楚沫一直以為她是難過母親的離世,可是此時此刻,她明白了,更多的,還有一種無力感。
縱使她醫術過人,也救不了最親近的人。
很殘忍,但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