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因為高興
世事無常。
前一天還能笑著跟人打趣的人,第二天就能安靜地睡著了,從此長眠不醒。看著外公的照片從彩色變成黑白色,金正赫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還以為命運隻是跟他開了個玩笑。
外公走了,當年那個狼心狗肺的小孩也長大了。
老人去世的第二天,金正赫才一一通知了家人朋友。在最後一刻,真正陪伴在外公身邊的人,其實隻有外婆、金正赫、還有舅舅三人而已。
兒女們都已經成長到不需要他擔心的程度了,都各自組建了自己幸福的家庭,好像沒有什麽可以特別囑托的事情。除了金正赫,他別無牽掛。所以外公想走的安靜些,不想被打擾。
不久,父母和表哥一家人趕到老家,紛紛痛哭流涕。
在整個葬禮上,金正赫是唯一沒有哭的家屬。如果不是他沉著穩定地安排整個儀式,不知道這裏到底會有多麽混亂無秩序。
半島是基督教大國,通常情況下會請神父主持葬禮。但外公外婆是老一輩人,保留了很多舊的習俗,所以按照外公生前留下的遺囑,追悼會辦成了土洋並存的形式。
既有神父,又有半島的地方神巫。
最後,追悼會在譚陽市裏最好的一家殯儀館舉辦。
來來往往的不僅有外公生前的好友熟人、商業合作夥伴,連金正赫在娛樂圈裏的朋友也來了。
柳熙烈接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趕到。吊唁逝者之後,他心疼地拍了拍金正赫的手臂以示安慰,希望他早點從傷痛裏走出來。
這天的天氣格外寒冷,春寒倒也來的正是時候,在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涼進骨頭裏的寒冷。
就在全場肅穆莊重的時候,一段外公生前就錄製好的告別音頻卻讓大家的心情變得輕鬆了起來:
“如何種出有外公味道的紫羅蘭?”
“一株小幼苗,一捧我親自挖的土壤。”
“一束飽滿溫暖的陽光,一點清涼純淨的山泉水……”
音頻裏外公的聲音變得更嬉皮了:“你以為就這樣夠了嗎?不不不~”
“最關鍵的還是要有我對夫人的一腔熱愛,嘿嘿。院子裏的每一顆花草我都親手栽培過,春來秋去,寒來暑往,我…不曾離開。”
外公從不會說如此肉麻的話,今生是第一次。
站在遺像旁邊的外婆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淚珠,嘴角輕揚。
金正赫已經憋回去數次的眼淚,終於落下來,他眨巴眨巴了下眼睛,轉過頭去撇開眾人的視線。
李知恩來了。
一身黑衣,臉色慘白,比起沉浸在痛苦裏的親屬也好不到哪裏去。金正赫與李知恩相互對視,千言萬語都寄托在了這道目光裏,她懂他的悲傷。
按照半島習俗,喪主和前來吊唁的人要相互跪地鞠躬。做完這些儀式後,李知恩正要轉身離去,卻被外婆拉住,引領到了一排親屬的身邊。
她鄭重地把知恩的手交到了金正赫的手上。
外婆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旁邊的親人們,也默認了知恩的加入,直接承認了她的地位。
以金正赫未婚妻的身份,名正言順地站在這裏陪伴他。
知恩動容,曆經千辛,沒想到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獲得金正赫家人的承認。
盡管如此,本應該高興的金正赫,眼裏卻依舊無光,神色黯淡。外公不光是自己走了,好像也意外帶走了金正赫的三魂六魄,他的樣子看起來和日暮西山的老人也沒什麽區別。
他本該有的生機,像燭火一樣在眾人眼前熄滅了。
知恩無言,她悄悄地靠近冰冷的金正赫,把右手插進他的大衣兜裏,緊緊握住衣兜裏他的大手,把一切都交給他。
時間走的很慢,深夜終於降臨,前來吊唁的人也變少了。金正赫送走情緒低落的父母和妹妹,又折返了回來,打算繼續守靈。
漫天的陰沉中隻有一處燈火輝明,從殯儀館外漆黑的走廊望去,仿佛隻有靈堂那裏才存有生機。
“累了嗎?”金正赫潤了潤幹涸的嗓子,艱難地吐出了今天對知恩的第一句話。
“不累。”
“到酒店去嗎?”
“不要。”
知恩搖頭應付,不休息也沒事,反正失眠已經成為了常態,隻要能在這裏陪著他就已經足夠了。
金正赫看出了知恩不想離開的心思,什麽也沒說,便帶著她回到了靈堂。
夜已深,在沒有聲音,沒有活動物體的無限寂靜裏,隻有兩人的呼吸聲。不久,所有人都離開了,這裏隻有金正赫和李知恩。
太過寧靜了。
金正赫忽然好像聽到了聲音,其實她根本無法弄清那是一種什麽聲音,或許那就是寂靜中的聲音吧。
他的雙瞳非常深,暗藏的波濤令人生畏。
李知恩側身,出神地朝他藍黑色的眼睛望去。眼底下的湖水輕輕蕩漾著,那裏映照著她的身影。深邃的湖麵下,原來藏著那麽多可怕的麵孔。她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貼近他的懷裏,如果再看下去,好像就要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明天回首爾。“
“嗯,正式任命已經下來了,後天就是工作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李知恩代任會長一職的調動命令已經下發,她即將主持周一的例會。剛接受金正赫轉移的任務沒多久,還不太熟悉,她需要提前準備。
“答應我,早點回來。”
“害你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真是很抱歉。”
兩人都半跪在地上,所以知恩很容易就把頭靠在了金正赫的肩膀上。她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麽都無濟於事。
金正赫目不轉睛地盯著知恩,不知為何,他的眼神裏充滿著溫柔和不舍。她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但又不能清楚地回想起來。
“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但不會太遲。林成和權文律會輔佐你的,無需擔心。”
金正赫偏頭,一邊握著知恩溫潤的小手,一邊有氣無力道:“沒有什麽要留給我的話嗎?”
“什麽?你說什麽?”
“如果有的話,最好全都說出來。”
知恩心慌,金正赫給她的感覺就是他想要自殺!她的疑慮都寫在臉上,金正赫看出她的心思了,勉強擠出了笑容,揉了揉她的頭發。
“放心,我沒那麽自私。隻是…我怕精神分裂複發,會忘很多事情………”
“噢~”
“那好,”知恩重新跪坐好,眼光低垂,“手給我。”
她從隨身攜帶的皮包裏,拿出了一隻眼線筆,往他血色全無的手臂上寫字。
隻要他記得自己是誰,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李知恩就很滿足了。他可以忘記愛她,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希望過,她隻要他活著就行了。
金正赫看著手臂上的字,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樣,欲言又罷。
他微微顫動著身體閉上了眼睛,他並不悲傷,可卻留下了眼淚。
“怎麽了?”
知恩從後麵擁抱住了他的背,小小一隻的她努力地讓他依靠在自己的懷裏。
“為什麽要哭呢?”
“因為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