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入戲太深
一片髒亂嘈雜的後廚裏,地上滿是油膩的泥垢,悶熱的空氣裏食物的飯香味又夾雜著肆意蔓延的汗水和狐臭味,有一種讓人窒息難受的味道。
“25桌,加一碗炸醬麵!”
“3號桌的米飯怎麽還沒上?快點,客人在催了!”
“4號桌客人吃完了,趕緊去收拾桌子!”
服務生抱著壘起來高高的碟子,放在了洗碗槽旁邊,又急急忙忙小跑了出去接著幹活。
鏡頭轉換。
紮著高馬尾的至安拿起一旁的碟子,將碗裏的殘羹剩飯倒進洗碗槽裏,重複洗碗這個機械動作。
至安麵露菜色,嘴唇幹涸裂口,雙眼大而無神,為了生存苦苦掙紮著,看起來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服務生又抱來了新換下的髒盤子放在了至安身後的桌上。
至安聞聲,麵無表情地轉身。
她的雙眼給人冷冰冰的感覺,如同深潭那般平靜無波。
盤子上放著一塊咖喱雞排,很顯然是客人沒吃完剩下的。此時至安渾濁的眸子忽然有了一絲清明,她抬頭看了看周圍的員工,發覺四下無人後,便大膽拿起旁邊放著的塑料袋,把雞排裝進袋子裏後,像扔垃圾一樣順手扔到櫃子下。
那是她的順來的晚飯………
整個過程非常熟練。
一看就知道她做過很多次了。
然後,又跟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開始洗碗。
雙頰凹陷,一臉倦容,煞白的麵色,仿佛不用開口說話,大家就能看出至安悲慘的身世和艱辛。
她過的一點也不好,就算拚盡全力,人生也還是一片烏雲。
“哢!一條過!“
導演叫停,現場工組人員停下了手上的拍攝任務。
後廚嘈雜的做飯聲和碗盤碰撞聲太亂了,如果不扯著嗓子大吼,聲音根本就小到聽不見。
李知恩真的沒注意到現在已經結束拍攝了,仍然保持劇中的動作,繼續刷碗。
“至安Xi?至安Xi?“導演見她沒反應,又扭頭跟鄭韓特大聲道:”IU經紀人,麻煩去叫下至安,她好像沒聽見。“
“好的好的導演nim。”
鄭韓特側身從狹窄的後廚過道上擠了過去,彎腰湊在知恩的耳邊,拉住她的手臂。
“知恩呐,收工了,今天的拍攝結束了,咱們換衣服回家吧。”
知恩木然。
鄭韓特見狀,明白了,她這是入戲太深了。
這種時候如果強行打斷演員入戲的狀態,勢必會對其產生情緒性心理障礙,進一步激發演員本身就潛在的心裏隱患。
如果快速出戲,演員仍然接受不了強烈的失落感和不適應的話,就會產生一種靈魂被割裂的感覺。更糟糕的情況是,要是無法恢複到生活中本身的身份,患上精神疾病的幾率會大大升高。
所以鄭韓特默默地遠離知恩,試圖給她足夠的空間來舒緩情緒。
灶台上吹來淤悶的風,吹動了李知恩額前的鬢發。
李知恩逐漸回過神來,心中苦澀。
一個從來沒有經曆過什麽是苦痛悲慘的人,是永遠不可能理解底層人民艱辛苦逼的生活的意義。一個從來沒有經曆過家道中衰負債累累的人,是永遠不會真正體悟到弱者的人生現實和心理世界。
恰好李知恩經曆過,在她甜美可愛的樣子背後,實際上她什麽都明白得很。
幼年不幸、惡評不斷、鍾鉉離世。
這些都給了李知恩一個契機,一個把自己確確實實帶入到李至安這個角色的契機。
她知道任由自己憂鬱低落情緒肆意遊走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卻仍然放任不管。
像弱者一樣感受世界。
這才是詮釋李至安最好的辦法。
…………
陪在李知恩身邊這麽多年,鄭韓特早已把知恩當作比自己親妹妹還親的親人。他很擔心她的狀態,卻無能為力,隻好下班後給金正赫打電話報信。
長久以來,李知恩都是自己一個人扛下所有的事。金正赫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走進她的心,讓她暗自傷神的時候不至於如此孤獨。
可意外的是,金正赫並沒有像鄭韓特預料之中那樣,像白馬王子一樣突然出現。他的反應很平淡,說的每一句話,好像都是為了安慰鄭韓特,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李知恩。
鄭韓特溫怒。
但是礙於金正赫的身份,他沒有辦法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這下還能怎麽辦?
除了保障好知恩的後勤工作,他實在不知道還有其他什麽辦法。
………
……………
愛嗎?
廢話,肯定是愛的。
金正赫比任何人都要愛李知恩。
不回半島找她是有原因的。
留在米國不是因為準備考試,也不是時間長了感情淡了。
現在金正赫才明白,都是自己醒悟得太晚了。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李知恩的抑鬱症複發,而是她已經不再矯情了。
如果放在一年前,那時的知恩會先攆開他,把他焦慮擔心的心情放大到極致後,再拐彎抹角地跟他發送信號。期待他回來不顧一切地抱住她,然後寬慰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回過去的。
而現在,李知恩愈加趨於理性。
她需要金正赫的時候,她會直說,不需要的時候,就絕對不會麻煩他。
哪怕是個直男,但畢竟都睡過那麽次覺,哪裏還有不懂她的道理。
李知恩現在是什麽樣子,他又不是不清楚。既然她需要調動這樣的情緒來入戲,那金正赫就沒有要阻止她的理由。
更何況,人性是複雜的。
李知恩的花路越走越陽光明媚,喜歡和追求她的男人也會慢慢多起來,完全說不準她會不會因為新鮮感而變心。
金正赫要讓她明白,自己身上有別的男人所沒有的特質:
包容一個偶爾會犯抑鬱症病人的能力。
這一點,幾乎99.9%的男人都做不到。
在金鍾鉉離世後,她忍耐到現在,也確實很不容易了。
難道你也像鄭韓特一樣覺得他一點都不擔心嗎?
不
恰恰相反。
他擔心李知恩到整夜整夜睡不好覺。
擔心到打電話給劉仁娜、樸智妍她們問李知恩的情況。
他隻是不會主動找李知恩談起這回事,因為說多了就真的會厭倦,甚至討厭。
他在等一個時機。
隻要李知恩足夠深愛、信任金正赫。
她就一定回來找他。
那時的她,才會真正領悟到金正赫是那個專屬於她,永遠不會逃跑的愛人。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肆意做回自己的家。
…………
回到家後,李知恩失魂落魄地站在鏡子前。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
沒有事幹,什麽也不想做,心裏還很空,想哭也哭不出。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就算在陽光下依舊覺得是暗沉的心。
劉仁娜打電話來邀請她出去逛街看電影,她拒絕了。
奇怪地是自己根本沒有一點欲望和任何人呆在一起,也沒有想去的地方。
西酞普蘭……
知恩從梳妝台抽屜裏拿出藥盒,就著冷水吞下。
她還沒到抑鬱症晚期那種不聽人勸的偏執固執,藥還是要吃的,不然至安就要和她融為一體了。
吃了藥腦袋昏昏沉沉地,躺回床上,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
她漂亮的睫毛微微閃動,似乎做了什麽噩夢,然後勾起了她的回憶。
睡覺對李知恩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還沒亮,她就坐了起來,渾身發燙。
知恩打通了一個電話。
“韓特oppa,這兩天沒有行程,幫我訂一張最快的機票。“
“我要去紐約。”
今日推歌,李文世的《舊愛》,IU翻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