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 真正的師者
晚餐的時候,尷尬的氣氛總算少了些許,不過雖然同坐在一張桌子上,但曾恪和李曉玲之間,卻是沒有太多的交談——前者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後者估計仍舊有些難為情。
這可把李淑芬急的不行,這「小兩口子」怎麼能不說話呢?一個剛從山區支教回來,一個好不容易回次國,兩人見面交流的時間本就不多,再不趁著有限的機會多多接觸,那自己心裡期待的那點事兒,不是要黃了么?
「曉玲啊,來來來,多吃點青菜,嬸嬸給你夾……那個曉玲,在阿壩那邊怎麼樣啊?來,給嬸嬸說說……唔,順便也跟趕驢說說……」
「趕驢,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給你曉玲姐夾菜?」
「曉玲啊,你就在嬸嬸這裡多呆幾天,見見老街坊們也是好的嘛,大家都很想念你……對了,也在NC多轉轉,NC這些年的變化很大,新修了很多好玩有意思的地方……我讓趕驢明兒個陪著你去……」
「趕驢,你那是什麼表情?怎麼,你還不樂意了?」
曾恪:「……」
李曉玲:「……」
李淑芬的心思,曾恪和李曉玲心裡都是有數,後者臉蛋紅撲撲的,只是不斷的點頭,不斷的往嘴裡刨飯。
曾恪嘛,則是無奈的用手捂住額頭,我的媽呀,你這表現得也太明顯了吧?都不怕把人家姑娘嚇到?就算曉玲姐沒有嚇到,我也被嚇到了好不好,您老就別亂點鴛鴦譜了好吧,咱們之間本來就很尷尬了,您再來這麼一出,搞得我都想找個地縫兒鑽進去了。
毫無存在感的大壯抬起頭,古里古怪的目光在曾恪和李曉玲之間梭巡了一番,總覺得這兩人從下午回來時就很奇怪,但也想不通到底哪裡不對——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大壯感嘆了一下成年人的世界真複雜,然後埋下頭,繼續抱著碗一通「稀里嘩啦」。
「媽,我牛叔呢?」
李淑芬還在滔滔不絕,曾恪卻是受不了了,連忙找了個話題,轉移李淑芬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李淑芬接過了話頭:「你牛叔被你們張校長派到SD省去交流學習去了,聽說那邊有個足球學校的教學經驗很豐富,也很有名……」
說著覺得哪裡不對,略一回神,才發現自己是被曾恪給帶偏了,當下就是一揚手,打在曾恪的腦袋上:「……什麼牛叔,是你張叔!你這孩子,總是亂稱呼,一點兒都不尊重人!」
「哪裡不尊重他了,我一直都稱呼的牛教練啊!」曾恪摸了摸有些疼痛的腦袋,一臉的委屈,「您還不是叫他老牛……」
李淑芬氣的揚起手又想給曾恪一個暴栗,曾恪嚇得連忙雙手捂頭,一臉的哀怨和懇求。
李曉玲也被這個活寶逗笑了,「咯咯咯咯~」的發出清脆的笑聲,見到曾恪望過來,兩人的目光一對視,李曉玲的臉蛋更是緋紅,連忙將目光轉移開了。
「……」
曾恪無語了,我說至於么?想當年曉玲姐你可是咱們這片街區的「女漢子」啊,一個人都能追著一群熊孩子滿街跑,怎麼現在……還弄矯情上了?
「那個……曉玲,明天你就出去轉轉,就在NC好好玩幾天,就讓趕驢陪你去!等你要回燕京的時候,我讓趕驢也送你回去。就這麼說定了啊!」
李淑芬瞪了曾恪一眼,似乎在責怪兒子剛才將她的話頭帶偏了,這會兒反應過來的李淑芬又再度開口了,李曉玲偷偷的看了曾恪一眼,點點頭,輕聲一「恩」。
李淑芬看向曾恪,曾恪招架不住,也是點頭:「那就去轉轉吧。」
……
晚上在陽台納涼的時候,曾恪碰到了站在陽台邊的李曉玲,曾恪神情有些尷尬,當即就想退出去,李曉玲已經看到了他。
為了避免被誤作為「做賊心虛」,走是不可能走了,曾恪當即搖搖手:「你也納涼啊,曉玲姐?」
毫無疑問,這是一句廢話,但李曉玲的回答同樣毫無營養。
「是啊,屋裡有點熱,我就站在陽台上吹吹夜風。」
然後兩個人變沉默下來,經歷了下午那一出,兩個人各有不同的心緒,再面對時,多少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個……下午的事,對不起啊,我……我也不知道裡面是你。」
好半天,曾恪才憋出這麼一句,算是為下午的「意外」道歉了。
「沒……沒事……是我自己想的不夠周全,我以為是嬸嬸回來了,沒想到是你……」
舊事重提,那尷尬旖旎的一幕再次浮現心頭,李曉玲的一顆芳心「噗通~噗通~」跟小鹿亂撞似的,憤怒生氣倒不至於,只是,出於女孩子的矜持,難為情是肯定的——自己長這麼大,還從未被別的男孩子看過身子,按理說是應該憤怒的,但這只是一次誰都想不到的意外,最主要的是,看光她身子的人是曾恪,是她本來就喜歡的男孩,所以……李曉玲實在生氣不起來,更讓她覺得不敢置信的是,除了羞怯的情緒之外,她還有著一絲喜悅和期待……這也算是她和曾恪之間的第一次近距離親密接觸了吧?
很不可思議不可捉摸的想法,但這就是李曉玲實實在在的內心深處念頭。
曾恪輕輕的鬆了一口氣,曉玲姐沒有真的生氣那就好,見狀,曾恪也沒有再聊起這個話題,說得越多,只會讓雙方越尷尬,曾恪想了想,聊起了對方在阿壩的生活:「阿古村那邊怎麼樣了?之前不是說去支教一年嗎?結果你現在才回來……」
李曉玲笑了笑,說道:「是啊,本來是打算一年就回來的,不過那邊的條件太艱苦了,阿古村一直招不到新的老師……王老師也出了一點意外,摔斷了腿,學校本來人手就不夠,如果我再離開,那麼很多孩子就無法正常上課了,所以我……我就多留了一陣。」
曾恪點點頭,心裡既是感嘆李曉玲是一個好心腸的姑娘,同時也感慨阿古村那邊的條件實在是太糟糕了。窮鄉僻壤的,外界根本沒有太多人注意到他們,也沒有老師願意去這個艱苦的小地方。
「看來我們的工作做得還是不夠啊!」
曾恪心裡這樣說了一句,雖然遠在歐洲,但自從去過阿壩阿古村一次之後,曾恪對那裡的印象就很深刻,回到歐洲之後,他指示他背後的團隊對那裡進行經濟和物資的援助,這樣的援助持續了快接近兩年了,成效有一些,但現在看來,依舊遠遠不夠。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阿古村太偏僻太窮了,也沒有什麼能夠作為支撐的發展作物,想要改變那裡的環境和條件,並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曾恪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團隊堅持援助下去。
頓了頓,曾恪問道:「王老師的腿摔斷了?怎麼回事?現在情況怎麼樣?」
曾恪腦海里浮現出那個身材瘦削,面容有些蒼白,但渾身充斥著書卷氣的中年男人,王老師從城市去了阿古村,一呆就是幾十年,甚至還在當地落地生根了,從這點來說,這是一位真正的老師,有著高尚的情懷和德操。曾恪很尊敬他。
李曉玲笑了笑,說道:「阿古村太窮了,很多孩子就算讀了書,也沒什麼用,在很多父母看來,學知識沒有用,還不如早點去城裡打工……有個孩子的父母要帶他去城裡,王老師急得不行,天還沒亮就跑山路去追,天很黑,那天晚上還下著雨,王老師……王老師從山路上滑了下去,摔斷了右腿……更遺憾的是,那個孩子,還是去了城裡,他才十二歲啊,這麼小,就不讀書了,就要去城裡的工廠做工了……王老師為此在病床上都還在自責,認為他沒有盡到一個老師的義務,他是真的想孩子們多讀點書,多識幾個字,就算未來沒有大用,但……多讀書總歸是好的,這是孩子們真正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啊……」
說到這裡,李曉玲的聲音有些哽咽,在阿古村的兩三年時間,她看到了很多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物,那裡的環境和條件也確實很艱難,但正因為如此,她學到了很多,也變得更加成熟。
「他是一位真正的人民教師!好老師!」
曾恪心中同樣動容。
李曉玲悄悄的擦了擦眼角,繼續說道:「……王老師在床上躺了三個多月,才能下地走路,但不能太用力,也不能站太久,後來,王老師讓張校長給他做了一個木製輪椅,然後王老師就每天坐在輪椅上給孩子們上課,他說,不能因為自己,而讓同事們更加受累,也不能因為自己,讓孩子們的課程落下……」
曾恪的心中越發的動容震撼。他完全可以想象到那個畫面,拖著傷腿的王老師忍著疼痛,坐在輪椅上,臉上卻是依舊帶著笑,給孩子們輕聲的教導知識……
這是最偉大的人!也是最好的老師!
「不過現在好了,大半年前,王老師就能真正的下地走路了,他現在依舊和以前一樣健步如飛呢……對了,王老師和張校長他們還時常念叨你呢,說是讓我見到你,代他們向你表達謝意,謝謝你為阿古村的孩子們送來了這麼多東西……」
曾恪笑了一下,卻是滋味苦澀,和王老師張校長他們做的相比起來,他送的那一些東西,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有機會的話,我會再去阿古村的。當然,我也會和金特爾先生他們好好聊聊,我們做得還不夠,我希望我們的援助,真正的能夠幫助到阿古村,幫助到那裡的孩子們。」
「恩。」
李曉玲輕輕點頭,看著曾恪,眼中異彩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