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江蘺和辛夷頓時大驚,兩人麵麵相覷,都看清了對方眼底的驚慌。
還是江蘺先鎮定下來,“你先為公子喂藥,我出去看看。”
辛夷猶豫了一瞬,還是點點頭,不過仍提醒了自己的同僚一句,“注意安全。”
江蘺笑了笑,“放心吧,我不會衝動的。”
辛夷心中忐忑,雖曾聽聞各州邊境不安分,但是一開始他們其實都沒太當回事。
由於前些年戰亂頻繁,大量百姓流離失所,後來齊朝建立,為了穩定人心並沒有強製將這些流民遷回原戶籍,而是采用了休養生息的方針,允許他們在當地安穩度日。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韓嬰上台後又開始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橫征暴斂,百姓們為了躲避徭役,減輕稅賦,紛紛拜入世家豪強門下,成為了隱戶。
隱戶越多,原本分攤到人們頭上的稅負徭役就越來越重,這些剩下的百姓有不願賣身為奴而勉強支撐的,也有心一狠直接落草為寇的,而後者便會經常出現在各處路上劫掠商隊。
不過也因為他們原本隻是普通百姓,所以手裏沒什麽專門的武器,就算是打劫也隻會去找小商隊,可沒那個膽子敢朝世家下手。
所以辛夷在一開始是十分懷疑的,真有人不怕死地犯到他們頭上?然而緊接著就覺出了不對。若隻是一小撮流寇,都不用親衛出手,單是府中的護院就能解決,若不是極為緊急的情況,不可能有人在外麵用那般驚慌的語氣大吵大嚷。
她心中想了半天,手上的藥碗卻端得穩穩的,除了先前因牛車忽然停住而晃動,後麵沒出一絲岔子。
以往都是江蘺和她兩個人照顧公子,如今江蘺去了外麵,她一個人不好動作,於是把葉蒼招了過來。
她把手中的藥碗交到葉蒼的手上,然後將葉池輕輕扶起。別看她是個弱女子,但手上的力氣卻不小。不知是因為她的攙扶,還是因為外麵的吵嚷,葉池的睫毛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剛醒來的他頭腦仍有些不清醒,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層霧,他眨了眨眼,發現自己如今正靠在辛夷一個女孩子的身上,於是指了指一旁的靠墊。
辛夷連忙撈過,放在了他的身後,扶他倚在了上麵。
“外麵發生了何事?”葉池擺擺手,沒用辛夷來喂他,自己接過藥碗,將其一飲而盡,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問道。
辛夷斂眉垂首,“不知,江蘺出去打探消息了。”
話音剛落,江蘺掀開車簾,繞過不遠處放著的插屏,重新跪坐在葉池的身旁,“遇上一夥賊人攔路,如今蔣涵大人正帶人與他們纏鬥。”
葉池挑眉,“看來情況不太好。”
辛夷瞥了一眼江蘺,江蘺卻並未否認葉池的話。
“嗬。”葉池一哂,正如他先前和蔣涵所說,他的車上有著葉氏的族徽,還有著這麽多的隨從護衛,但凡是有點腦子的匪徒都不會想不開地來劫掠他。
但是若對方的目的不是為了財物呢?
葉池如今有了一些想法,他抬起頭,道:“扶我出去。”
辛夷下意識叫道,“公子,不可!”這還是她第一次麵對公子說出了“不”字,然而此時的她已經想不得自己是在違抗公子的命令了,她急道,“公子身體本就不適,不妨在車中稍作等待,蔣涵大人自會將那些賊人斬殺。”
“是麽?我看可不見得。”見葉池掙紮著起身,江蘺和辛夷二人雖然不認同,但也隻好上前把他扶起,辛夷還在一旁勸道,“那公子就在車門處看看便是,可不要到外麵去。”
江蘺也道:“外麵塵土飛揚,公子可要離遠著些。”
他倚在車門處,一旁的侍女幫他將車簾掀開一小塊,讓他能看清外麵的形勢。
他所在的車駕正被護院和親衛們團團圍住,蔣涵騎在馬上正一臉嚴肅地護在車旁,手已經握上了腰間的長刀。
就如江蘺所說,官道本就是土路,這麽多人纏鬥在一起,入目隻見黃沙漫天,在幾十米的距離下,隻能看到隱約的人影。
蔣涵一直注意著牛車的動向,一看到葉池的身影,頓時皺了下眉,輕夾馬腹上前幾步來到葉池身邊,道,“請侯爺暫回車內,下官定會保證侯爺的安危。”葉府中原本的下人在他成了陳留侯後依然沒改口,仍稱他為公子,而蔣涵這種後派來的家將則稱呼他的爵位,顯得涇渭分明。
葉池瞥了蔣涵一眼,這位家將的表麵功夫做得不錯,先前見過的幾麵對方都表現出對他的尊重,然而在如今這種危機的時刻卻不太能掩飾住自己的真實情緒,隱約透露出了對他的輕視。
他對此雖有些不虞,但也清楚對方的想法,估計是把他當成隻有臉能看的花瓶了吧。
他輕輕一笑,道,“我看行澤你手下的士卒情況不妙啊。”語氣溫柔,話中的含義卻是實實在在的嘲諷。
蔣涵目光頓時如箭般釘在葉池的身上,正要反駁,看到葉池似笑非笑的臉又忍了下去,可是神情卻更加冷峻了,他再次重複道,“請侯爺暫回車內……”話音未落,卻見對麵十幾人衝過了由親衛和護院組成的保護圈。他們一身是血,打頭的人十分魁梧壯碩,手上拿著長柄斧,普通士兵根本擋他不住,蔣涵皺緊眉,拍馬上前,抽|出腰間的長刀迎了上去。
跟隨在葉池身邊的辛夷倒吸了一口冷氣,掀起車簾的江蘺手臂更是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唯有葉池還非但沒害怕,反而歎了口氣。
果然。
若真是攔路的劫匪,看到他們這麽大的車隊起了貪心想要咬上一口並非不可能,但對方絕對不會和他們纏鬥這麽長時間,而是會用最快的速度,搶走後麵的物資馬車,然後迅速跑路隱藏自己。
如今所有的護衛為了保護他都圍了過來,後麵的車輛根本沒人看護,然而卻沒有人去搶劫,反而把他的牛車當成了目標,這就證明對方明顯是衝著他來的。再看如今仍在廝殺的兩方人馬,對麵的目的並非是財物,更像是單純為了殺人,或者換個說法,是為了滅口。
細數過去,原主雖然和幾個世家子有矛盾,但相互之間沒有深仇大恨,犯不著使出這樣的毒辣手段。唯有一人讓葉池有所懷疑,那就是太子。
對方的目標是他,但卻未必真的想要置他於死地。在兩州邊界派人前來劫堵,把葉府的人統統滅口,並製造出車隊遭到匪徒的假象,如此便可輕而易舉地將他擄走。自此之後,陳留侯葉池在眾人眼中便成了死人,自然可以成為某個人金屋藏嬌的禁|臠。
至於那三名禦醫,想來確實是為了他的身體才派來的?畢竟他這個破身體誰都知道,說不準見到這般血腥的場麵一激動就犯病了呢?
葉池心中冷笑,他是不是還要感謝於太子的體貼入微?
這些人不知是否是太子的親信,不過既然對方出手定是勢在必得,憑蔣涵和他手下的護衛是絕攔不住這些人的,最多隻能拖延一下時間罷了。因此即便他看透了太子的計劃,如今的形勢對他卻十分不利。何況對方是有預謀的偷襲,而他們這邊卻是慌亂之下的被迫迎擊。
遠處的刀刃相撞聲絡繹不絕,不知他們這邊的人犧牲了多少。葉池畢竟身上還帶著病,站了這麽一會兒腿上就開始發軟,他輕喘了幾口,然後道:“命令下去,若殺敵一人,賞一千錢,若殺敵五人,賞絲綢百匹,若殺敵十人,可免奴籍。”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雖說葉府的護院和親衛不到兩千人,但是後麵的車上還有上千的家丁仆人。如今這種情況下,沒辦法提升戰鬥力的話就隻能先試試人海戰術了。
他的這番話很快就被傳了下去。頓時後方的車隊中產生了騷動。
葉蒼前段日子一直沒能見到公子,好不容易能和公子相處,心中自然十分歡喜。然而這份喜悅尚還在心頭縈繞,公子便病倒在路上,這些天來他雖然日日在車中與公子相伴,但卻沒法近身,隻能一邊擔憂公子的身體,一邊默默看著江蘺辛夷等人照顧公子。
心中暗暗把這些細節全都記下來,思忖著今後若他有了機會,定也能將公子伺候得無微不至。
他本就因待在公子身邊卻幫不上忙而自責愧疚,一看公子為了那些賊寇而傷神,更是覺得他們罪無可恕。
一聽葉池這麽說,第一個站出來道:“願為公子效死!”
他跪在葉池的身旁,沉聲道:“奴有一計,或可有用。”
“公子喜乘牛車,車隊中有諸多健牛可供替換,可於牛角上綁上兵刃,牛尾上綁上稻草,用火點燃,衝向匪徒,定能讓對麵敵人大亂。”
葉池看了少年一眼,“可以一試。”
葉蒼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覺得這公子對他的信任,於是俯身叩首後,爬起來往後麵跑。
辛夷對此有些懷疑,“這……會有用嗎?”
葉池掩唇輕咳了幾聲,垂下眼眸,“總不會比現在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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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牛陣,戰國齊將田單發明的戰術,出自《史記·田單列傳》。不過據說真實性有待商榷,這裏借用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