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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章,天鬼冥離子,縱橫睥四方

  「不錯!」石台一角,一位頭頂鐵冠、身著雲袍、壽眉似雪、朗目如星的老道足踏鶴背冉冉而起,邊出言道:「在場多有四方相熟道友,這廂與諸位見禮了。另有素不相識的,卻要說上一聲,貧道乃是嵩山還真觀的鄭道人,此番要同大林寺和縱橫齋的道友切磋切磋各家法術,爭一爭中嶽鎮山大教的虛名。」


  鄭道人話一說完,石台上又颳起一股陰風,又有一個鍊氣士現於空中。但見他臉色晦暗,神情陰冷,身著一件黑袍,上有百鬼遊走廝殺,手持一卷放釋清冷光華的鐵頁簡書。俯視一周,這人出言道:「我乃縱橫齋主人,號作冥離子,素來不愛外出行走,想來此間少有人識。」


  羅天見了縱橫齋主人裝扮,心道:「他這鬼氣森森的賣相另有一般風采,由其是身上一件袍子,看來真箇不凡。」此念一生,黑神王毗摩與婆雅卻有了麻煩——他倆受得主人指使,鑽入了太元血光的法力結就的衣袍之中,將自身化成數百魔神模樣,也如冥離子那黑袍上的鬼影一般演繹起了爭殺場面。


  此舉惹得身邊幾個鍊氣士紛紛看來,少年真人卻不以為意。


  便在這時,冥離子又在半天之上對玄壇與鄭道人說道:「三方混戰不成規矩,便由二位先行比過吧。」見那二人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他便先自遠遠退了開。


  餘下那一僧一道對視一眼,各施神通升高了百丈。


  下方眾人仰望過去,卻見玄壇捏了個法印,一顆舍利自囟門蹦出,放出無量精光,天上直如又多了一個日頭。唱聲佛號,他對那騎鶴浮沉的鄭道人說道:「鄭道友,貧僧便先出手了。」說著,和尚將舍利握住,掌中便如多了一面鏡子,光華匯成一線朝著還真觀的道人射去。


  那鄭道人座下仙鶴一聲清唳,丹頂放出灼灼紅光主人護了住,使那襲來的精光侵犯不得。輕撫坐騎長頸,他笑罵一聲:「你這傢伙才有多少能耐,怎敢自不量力去敵玄壇法師的神通?」手掌一翻,祭出一面三角金牌將仙鶴收了進去,他又一揮袍袖將就要射到身上的舍利精光震散,隨即說道:「法師無需留手,下方還有一眾道友仰首觀戰,咱若不儘早分出勝負,卻苦了他們的脖子。」


  玄壇展顏微笑,雙手合十將舍利夾在當中,但見有刺目光線由掌椽、指縫迸而出,化作流水一般將他包裹了住。眨眼的工夫,光華暗淡了下來,再看其人,卻變作了一尊頭頂寶光閉目含笑的佛陀模樣。


  佛門的鍊氣功法,合氣境界之後,法力並非丹田竅穴結丹,而是在泥丸宮裡結就出一顆舍利子。更近一步時,舍利子也不會孕育元嬰,而是接引大千極樂世界佛陀凈土凈土中的佛陀真靈加持,結造出一尊佛陀化身。


  這玄壇和尚師出大雪山天龍寺舍師利祖師門下,三百年便有了元嬰境界的修為。他當下這番模樣,正是祭出了化身與將肉身相合,顯然是要動真格的了。


  鄭道人面容一肅,將那收了仙鶴的金牌拋起,放出一道金光將自家肉身護了,頭頂囟門旋即一開,一道白浪噴涌而出,其上端坐一尊三寸高下的裸身元嬰,周遭有一鼎、一幡、一鏡圍繞著轉動不休。而後,他元嬰伸手往前一指,喝道:「封!鎮!」言出法隨,但見那小幡當先飛出,臨近玄壇頭頂時,忽地放出六道青煙向下繞去;小鼎卻一閃,也追了上去,陡然變大,直撐得所在處天地元氣一聲爆響,帶著駭人聲勢壓了下去!


  玄壇這時睜開眼來,喝了聲:「天龍,現!」話落,腦後寶光一閃,九條金龍自內中盤旋飛出,身子見風便長,轉瞬間便已經達到里許長短。當中一條捨身投入撞向小幡放出的青煙,另有兩條盤曲身子將法鼎抱了住,其餘六條則齊齊吟了一聲,長軀攪盪風雲,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朝鄭道人撲了去。


  羅天見得此景,又想起自家之前打落山下去的兩條長蛇,不由搖了搖頭。修為差著兩重境界,那祝虎的手段比之玄壇卻如一場笑話。


  見得六條巨龍聯手撲來,那鄭道人卻不躲閃,只笑道:「這等法力幻化之物也來噪耳,快快給我死了去。」邊說著,元嬰揮動小手,招來法鏡射出一道白光去,到得近前的金龍俱都慘嚎著化作金光消散了。他再把那白光轉動,敵住法幡、法鼎的金龍也隨後消亡,兩樣法器復又展現威能,一件放出青煙將和尚鎖了,一件狠狠撞向頭頂。


  可惜鄭道人所期落空,但見被他法鼎一撞,玄壇的身影卻消散了去,乃知是被障眼法騙了。便在這時,他忽聞上方護身金牌發出哀鳴,抬頭看時卻見是和尚用一個金輪破開了自家護身法器,一隻肉嘟嘟的大手正向元嬰抓來。


  驚駭之下,鄭道人的元嬰趕忙揚起法鏡,放出白光將那手掌敵住。


  玄壇露齒一笑,言道:「鄭道友大意了。」邊說著,他屈指一彈,卻是收了化身,用舍利破開鏡光,鎮壓在了對方的元嬰之上。


  鄭道人元嬰一顫,旋即鑽回軀殼,苦笑著睜眼望向和尚,言道:「貧道的確大意了,今日一場鬥法卻是敗了。」一顆得了佛陀真靈加持的舍利,對上一尊法力凝結的孕嬰,原本是勢均力敵勝負未分,但兩人修為相若,再要斗下去,只能以生死見勝負;他不願堵上性命,故此才在被逼上絕路時開聲認輸。


  下方眾人見是這麼個結局,不由替鄭道人大為惋惜。


  羅天卻撇了撇嘴,心道:「這鄭道人忒也軟蛋!天下哪有恁多的順風仗給你打?不敢拚命還來爭甚麼威名!還不如我家通微子長老一半硬氣。」


  待鄭道人鬱郁落回石台,得勝一場的玄壇正要說些甚麼,卻見縱橫齋主冥離子忽地駕著一陣陰風飛至,一手展開鐵卷護在是身前,一手閃著磷光鬼火直朝自家面門抓來。


  玄壇又驚又怒,閃身避開一記鬼爪,正欲開聲呵斥冥離子偷襲行徑,可對方卻是粘身貼上,接連使出凡間拳腳武藝來襲,喘息工夫也不給留。


  這大和尚要被逼得狼狽不已,匆忙間捏了個法印,口喝真言道:「法元輪,出!」便見一隻金輪忽地從他頭頂囟門一閃祭出,飛旋著劃出一道金光切向了縱橫齋主人。


  便在他以為可以藉機脫身之時,卻見冥離子不躲不閃,左手長臂一探,將那金輪撈了個正著,右手仍朝他面門抓去。


  見此,下方觀戰的諸派鍊氣士們俱都吃驚不小。


  最覺不可思議的乃是鄭道人。先前他與玄壇爭鬥,便是在吃虧在那金輪之上,自家護身金牌被破去,以至尚有諸般法術神通未及使用變告失手落敗。要知他那護身金牌乃是祭煉到十七重禁制的法器,只差最後一重圓滿了便可生就靈智晉陞法寶。可就是這麼一件被自家用心神、精血、法力諸般手段祭煉過的防護法器,卻只吃得金輪一擊便被震開,可見那寶貝絕不尋常。如今見得冥離子揮揮便把那讓自家吃了虧的金輪擒了,他不由眼角直跳,只道是自家眼花了怎地!


  玄壇此自也驚駭不已。他最知曉自家金輪的厲害,那物件與尋常法器不同,乃是其師舍師利祖師以佛門秘法祭煉成型后,又擺在天龍寺大殿之中與一眾佛陀尊像共同享用了七百年人間香火願力的加持,雖不是生了靈智的法寶,威能卻不差,與峨眉劍派紫郢、青索那類飛劍相比也不落下風。自從三百年前出山時得師父賜下金輪至今,已有不下十數位有意與他為難的鍊氣高人都被血祭了這件寶貝,放出使用,可說是無往不利;可如今卻被冥離子隨手擒了,這卻叫他怎麼相信!


  這時羅天卻在心中叫道:「這冥離子莫不是已成就了元神?若非如此,甚麼人能輕易奪下元嬰境界鍊氣士的法器?」心中回想縱橫齋主人方才一連所用的手段,他愈發確定了這一想法,「他看似是在用凡間武藝貼身打壓,但身形轉動間多有與肉身應有之變化不同之處。譬如之前捉那金輪時,左手明明正掏向和尚下腹,可未見收招,一條胳膊卻又陡然出現在金輪前方。最初只道是走神了未曾看全招式變化,如今想來,他這身軀很可能是元神幻化,那隻手臂八成也是法力結就,心念一動,自然想在哪裡出現便在哪裡出現!」


  自身對元神境界有過深切體悟,是以羅天才會這般猜測。只是他卻不能肯定,一是因那縱橫齋主人未曾顯露更多該屬元神境界的手段;一是因他此時修為太弱,有許多試探手段無法施展,窺不破那人是否有浩瀚法力隱而未發。


  場人另有兩人也看出了名堂,分是泰山派玉陽真人與華山派的烈火祖師。這兩人也是近年成就的元神,如今尚在調理溫陽的階段。此時見得冥離子手段驚人,便忍不住各自放出法力探去,甫一與其接觸,便見得身著百鬼袍冥離子獰笑著看過一眼來。


  玉陽與烈火見狀,心頭咯噔一跳,互相看了一眼,見得對方臉上亦有震驚之色。


  縱橫齋主人旋扭回頭去,合身一撲將那苦於躲閃的玄壇抱了住,肩頭又生出一隻手,照著和尚後腦一拍,竟然生生將一顆已得佛陀真靈加持的舍利子震了出了,一口吞入了腹中!


  玄壇的一身法力和部分神魂都寄托在那舍利子之中,如今遭此劫難,一口心血噴出,轉眼成了廢人。他目光滿帶怨恨,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一張陰森面孔,顫聲問道:「冥……離子,貧僧與你……素無仇怨,為何下此毒手……」


  「哼!」縱橫齋主人冷哼一聲,一把將其朝下方石台扔去,待見得玉陽真人出手接了,這才說道:「我縱橫齋道場雖在嵩山之上,但已封閉山門七百年有餘,一直不曾出世。誰做那中嶽鎮山大教,我本不在意,」迷著眼將烈火祖師、玉陽真人、回燕真人、銀葉姥姥四人打量了一番,他恨聲道:「偏偏你等擾人清靜!」


  揚手朝下一直,冥離子面貌猙獰,喝道:「你們那信上說五嶽同氣連枝,若是不參與這場鬥法,我那道場日後便須歸併此次遴選中獲勝的一派門下,又或遷出中嶽嵩山!」最後將目光落在被玉陽真人攙扶著的玄壇身上,「由其是你這賊禿,也不知聽他們幾個許了甚麼好處,早早便尋去了我道場里聒噪,好似已坐定了中嶽鎮山大教的尊位了一般!先前讓你在人前風光了一場,如今再當中廢了你的修為,可還有甚好夢可做么?」


  下方眾人心中也猜到這縱橫齋主人八成是有了元神境界的修為,此時見他狂態畢發,無一人敢擅動擅言。


  本次法會的四位東道卻忍不住了,由那玉陽真人開聲斥道:「冥離子!你狂妄!」其餘三人也都面色不善,似乎隨時都會出手。


  冥離子放聲笑了,擺了擺手,道:「慢來,慢來!稍安勿躁,我還有話要說。」巡視一番,見得無人插口他,便道:「烈火,我知你借華山地底煞火助力,新近修成了地火元神;玉陽老兒,你也才將東嶽府君留下的《山嶽真形篇》練出了成就,結成元神不久;至於銀葉老媼和回燕小兒,仍未踏破元神門檻,倚仗的只是各自師尊留下的法寶罷了。你們自覺有了些本事,便要搞甚麼五嶽連枝、群仙結盟的把戲,卻不知惡了我後果。」


  銀葉姥姥見得自家修為被人小視,只覺在人前丟了甚為東主的臉面,這時惱羞成怒,罵道:「冥離子,你是以為可憑一己之力勝得我們四人,還是活得夠了?」


  抬手往下一壓,示意那銀葉姥姥收聲,冥離子道:「你們可知我所修鍊的天鬼元神有何神通?呵呵,說來也不稀奇,無非善於穿梭小千虛空潛行罷了。三日前,我便是倚仗這一手段,暗中來這華山走了一遭,在方圓百里地脈之中埋下了二十七顆玄陰秘魔雷丸,只要念頭一動,齊齊爆發,此間必會地火燒天。在場無有一人是達成元神后又渡過天雷地火二劫的,我倒要看看那時誰能挨過一死。」


  事關幾身,場中眾人頓時失了鎮定,面上俱都變色。


  羅天在聽了這話,也自嚇得夠嗆,心中悔道:「剛挨過心魔劫,如今出門又遇外劫,卻是哪路神仙降下霉氣耍我!早知如此,我便老老實實地呆在自家道場修行多好,跑來這裡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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