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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愛屋及烏而已

  再磨蹭,功勞沒了,命沒準還得搭上。


  劉安拎的請,咧嘴笑著點頭,“聽您的,就這麽……”,話到一半,那張諂媚的笑臉卻突的驚異扭曲。


  頭慢慢偏過去,爆睜的眼裏驚詫、不甘、憤怒,他沒想到,一個懦弱的千金小姐能毫無征兆的下這樣的死手。


  嘴巴微張,卻一絲聲音都沒發出。


  一手舉匕首,探身上前,這個雕塑般的姿勢,瞬間,也土崩瓦解。


  紀纖雲麻利的鬆開劍柄,快速往後退幾步,戲演完了,俊俏的小臉浮上後怕,慌亂。


  手還懸在半空,握劍的姿勢,濺到手背上的血,順著指尖滑落。


  似乎,先前狠絕出手的,根本不是她。


  胖太監轟然向後倒去。


  長劍直穿肝髒,穩準狠,沒有醞釀一氣嗬成,劉安就那麽從天堂去了地獄。


  仰麵朝天,雙眼爆睜,嘴角流血,肚子上一柄長劍直豎,衣衫快速被鮮血浸染著,猙獰又可怖。


  突然的變故,如晴空中劃過一道閃電。


  稍縱即逝的神速,又那麽的不可思議。


  即便見過再多大風大浪,齊淩霄都被驚住了。


  即便手裏有劍,也不是誰都敢揮出去的,尤其,對個小丫頭來講。


  而且還是那麽從容,那麽狠絕,那麽精準的一招斃命。


  之前,還要迷惑那太監,讓他沒有戒心沒有防備。


  這丫頭,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嗎?


  突的,他想到什麽,疾聲喚道,“來,過來,到我這裏……後邊!小心……“


  得到提醒,紀纖雲下意識抱頭,試圖往冥王那邊跑,可晚了。


  背後的偏殿裏,一女刺客如狼追般急速飛掠而出,人未到,手裏長長的白綾先到。


  如索命厲鬼。


  紀纖雲不會輕功,速度自然沒法比,才跑出兩步就被甩出的白綾緊緊纏住細腰。


  刺客用力往後扥,紀纖雲拚勁力氣往前,怎奈力量懸殊,眨眼間,她就被拽倒在地。


  被活捉的獵物一般,白綾拖著向刺客靠近。


  “敢壞娘娘好事,你是活膩歪了!不愧是夫妻,都這樣了還想著救他……”


  刺客怒氣衝天,光聽聲音,被拖過去,能混個好死都不容易。


  驚恐中,視線裏,冥王那廝動了,提劍跟上來。


  是來救她的吧?


  都虛成軟腳蝦了,有心無力吧?

  此刻,怎一個悔字了得。


  真他娘的後悔,要知道黃雀在後,還有刺客沒出動,無論如何,她也不會逞能去殺掉那個太監。


  冥王虛的很,刺客也是這般想的,囂張狂妄的很,“冥王,不要急,等收拾了她,馬上送你上……”


  齊淩霄卻沒給她繼續放誑語的機會,距離足夠近了,虛弱踉蹌的人猛的一甩胳膊,袖中,五支梅花袖箭現了身。


  冥王先前用了兩敗俱傷的招式,刺客做夢也沒想到他還留了這麽一手,本來就沒有防備,力氣還都去拉那白綾。


  可想而知,後果,很慘。


  躲避不及,身上中了三箭。


  一箭在眼睛上,血淚成河,鬼魅可怖。


  剩下兩支都在腹部,汩汩冒血。


  此時的刺客,已經放棄了白綾,猙獰著一張臉,怨念的撐著最後一口氣,索命厲鬼般的忍痛向冥王奔去。


  大局已定,齊淩霄索性挺直脊背,威風凜凜的把手裏的劍徑直甩出。


  正中心口,刺客搖晃著撲倒,臉朝下轟然趴在地上,劍身沒入更深,半截劍身冒出後背之外。


  血淋漓,血腥氣彌散,更加重了梅林苑的陰森鬼氣。


  死相可真難看,躺在地上的紀纖雲看的真真的,心裏歎一句,頓覺,她好變態。


  竟然還有心情評判人家死的好不好看。


  得救了,鋪天蓋地,絕處逢生的喜悅瞬間席卷了她。


  一骨碌身坐起來,衝著冥王傻笑著抱怨,“原來你裝柔弱,哎呀,早知道,我就不冒險管你了。為了你,我可是背上人命……”


  漫天的血腥氣中,她是真的歡樂。


  可,一點也沒意識到危險就在身邊。


  等齊淩霄發現時候,那個臉上帶疤的傷重刺客已經睜開了眼,手裏的劍悄悄抬起。


  他心道一聲不好,明知小丫頭不可能躲過,喊也不喊,崔出全身僅剩的內力,飛速掠過去,伸手拉人。


  萬幸的,小丫頭逃離了被斬首的命運。


  千鈞一發之際,拚勁全身力氣,把人帶了起來。


  可他沒注意到,其實還是慢了一點點,腰側被劍尖劃開一條斜斜的兩寸長口子。


  夏日裏衣服輕薄,雖然受到的波及不太大,還是傷了皮肉。


  鮮血,嫣紅,暖綠的衣衫上頃刻染出一朵刺目的花。


  與此同時的,不光亓淩霄沒看清,紀纖雲都沒感覺到疼。


  突然被拉起,跟著旋轉,她很蒙。


  隻看見,冥王一腳把地上躺著的刺客踢飛了,啪嘰又落到地上。


  齊淩霄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了回去,他從沒有如此害怕過,害怕活蹦亂跳的小丫頭,就那麽不在了。


  不假思索的,就把人抱在懷中,很緊,如珠似寶。


  好似,隻有這般,才能真切體會到,人被救了回來。


  人還在。


  緊的,紀纖雲吃痛,她這才覺出來,身上有異樣,不禁痛苦的皺了眉頭,“疼……好疼……我好像受傷了……”


  “我看看。”,齊淩霄這才貪戀的把懷裏的一團放開,很快在後身找到傷處,不深的皮肉傷,鬆了口氣的同時,後怕的霸道叮囑,“以後,先顧好你自己!”


  紀纖雲摸了摸痛處,黏糊糊的觸感,曆時又氣又委屈,殺人的小眼神甩過去,“我要不是跑過來救你,能受傷嗎?都流血了,你還那麽凶,有沒有點人性啊!”


  “幫倒忙,你……噗……”,幾個字出口,亓淩霄喉頭腥甜,抑製不住的噴出一口血。


  也不顧得被鮮血濺到,紀纖雲嚇的臉一白,伸手就把晃晃悠悠的人扶住,“喂喂喂,別嚇我啊。把人說吐血,我可沒那麽厲害…。。”


  亓淩霄定神穩住身形,袖子抹一把嘴角血,忍著五髒六腑燒灼的不適感,咬牙硬撐,“死不了。走…。。馬上離開這裏。”


  暫時,這院子裏是沒有刺客了。


  保不齊,一會兒不會有人來。


  憑他現下,恐怕,隨便一個阿貓阿狗就能要他的命。


  “對對對,是非之地不能久留。”,紀纖雲很讚同,可是,瞧瞧身旁隨時要倒下去的人,她心裏沒譜的很,“你弱成這樣,怎麽走啊?我…。。我可背不動你…。”


  “我可以。”,隻要有一口氣,齊淩霄堅信,他都不會倒下,“你留下,裝暈。很快,會有人來接你。”


  “什…。。什麽!”,紀纖雲眼睛眨了眨,氣憤的簡直不可思議,“鬼才聽你的,我可不要留下。”


  他娘的,萬一皇後的人過來看,作為唯一的一個活口,要是說錯什麽話,豈不是小命都沒了。


  “我這般模樣,你竟然沒殺死我……你想、皇後會…。。會怎麽想?”, 費力吸了兩口氣,齊淩霄耐著性子解釋。


  這回紀纖雲懂了,由怒轉喜,“啊,你真聰明,我暈,我現在馬上暈。”


  地上五個死人,她也不怕,撿了個還算幹淨的地方,五體投地狀趴下,“好了,你走吧,記著早點找人來。”


  “你受傷,是我用你擋劍,記著。”,喉頭的腥甜一股股直竄,齊淩霄還是強忍著囑咐一句。


  之後,拖著虛弱透支的身體,慢慢挪向宮門。


  血染紫袍,頎長的身軀上披著一朵朵暗色的花,妖冶詭異,帶著地獄修羅般的魅惑。


  肆無忌憚,望著那樣的背影,紀纖雲突然有些晃神。


  嗯,不得不說,這貨如風似電奔過來救她那一幕,陽剛的逆天。


  雖然,過後就噴血,有那麽一點點挫。


  *********

  慈寧宮,偏殿。


  殿裏放了幾個大大的冰盆,清涼舒爽。


  被宮女伺候著換洗過,趴在軟軟的錦被堆裏,如果忽略後腰那點疼的話,愜意的不得了。


  隨著外頭隱約的說話聲,門“吱呀呀”開了。


  紀纖雲懶洋洋的偏過頭,往雕花隔斷門那裏瞧。


  是冥王。


  衣裳換了,臉也洗過,除了氣色看著不太好,走路穩穩當當,絕看不出,一兩個時辰前,吐血三升,差點死過去。


  齊淩霄徑直就來到床邊,居高臨下的從袖中掏出一個拳頭大的小布包遞過去,“給你的。”


  “什麽啊?看著就不怎麽樣……”,冥王給她送東西,還是頭一遭,紀纖雲好奇的就去拆,直到看見真容,她暗淡的眸光立馬亮了,“點心!你還有點良心嘛!知道我裝驚嚇過度,連飯都沒得吃。少是少了點,看著倒是好好吃的樣子。”


  幾塊點心也能開心成這般?


  被感染著,齊淩霄嘴角幾不可查的揚了揚,隨即坐到床邊靠著一側床欄邊歇息邊交待,“皇祖母留你在這裏養傷,我答應了,讓你在這裏住兩日。”


  “…。。奧。”,嘴裏啃著糕點,紀纖雲隨意的應道,“對了,刺客的事,怎麽辦了?”


  皇宮裏,明目張膽行刺皇子,怎麽也不能當一陣風刮過吧?

  “死口無招對,能怎樣?”,齊淩霄滿不在意,目光淡漠,無一絲波瀾,“梅林苑裏那三個無辜暴死的另當別論,剩下的五具屍體,拉出去鞭屍,各宮觀刑,僅此而已。”


  “鞭屍?好惡心。”,紀纖雲抖落一身雞皮疙瘩,隨即,嫌棄的斜過去一眼,“我在吃東西,說這麽倒胃口的話,你說,你討厭不討厭?”


  “你還不是吃的很香?”,齊淩霄一點犯錯的覺悟都沒有,挑眉對視過去,“一招斃命,眼睛都不眨,說,你哪裏學來的?”


  紀纖雲猛咽了咽點心,氣定神閑囂張的不可一世,“從哪裏下刀會一聲不吭要人命,沒人比大夫知道的更清楚。這輩子,我可是第一次殺人,還是為了救你,你可得好好記著。”


  上輩子做軍醫,有那麽幾次和步兵一起被敵人圍攻,危機關頭,槍也是摸過的。一起掃射,到底打沒打死人,打死幾個,她也不清楚。


  這次,實實在在,麵對麵用劍捅死一個,她都驚歎,原來她的膽子也可以這麽肥。


  “你不蠢的跑上去,我一劍照樣要他命。”


  這是不認賬的節奏,紀纖雲頃刻炸毛,蹭的坐起來,太激動扯動了傷口,疼的她齜牙咧嘴,“你…。。哎呦……嘶……疼……疼死了……。”


  “……。老實一點。”,受傷了還折騰,這丫頭,簡直比他都粗獷,齊淩霄不敢再逗弄,“好好好,你是好心,我記著。”


  從死人堆裏出來,到了慈寧宮,她有功夫回想了,想來想去,有種把冥王打一頓的衝動。


  終於到了興師問罪的時候,紀纖雲半塊栗子糕就砸過去,“你能應付,不給我……。”


  因著生氣,嗓門都大了。


  隔牆有耳,齊淩霄大掌伸出就去捂那嫣紅的小嘴。


  紀纖雲卻往後躲了一下,齊淩霄身子虛,一個身形不穩,順勢就往前栽去。


  還好他反應快,手撐著床,定住了。


  莫名的,突然很累很累,他發現,床對他有了極強的吸引力。


  順從本心,他就滑了下去,緩緩趴在床上。


  宮裏,也就這時這刻不用偽裝,可惜,身旁的人卻……


  不是暈了吧?

  紀纖雲一驚,伸手拍了拍,探頭低聲急問,“你…。。你可別嚇我…。。喂…。。”


  “……休息。”,突然放鬆下來,沒有那口氣死撐著,齊淩霄頓覺,渾身的骨頭都是軟的。


  一灘泥,他就是一灘泥。


  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


  “累了就說累,裝暈嚇人!”,人沒事,紀纖雲不免冷臉抱怨,“唉,你肩膀不是受傷了嗎?這樣趴著壓著傷口不行的,快翻過來。”


  “無礙。”


  紀纖雲扶額,“沒死就無礙,你厲害。對了,你裝死也沒用,我照樣要罵你!你說說你,在那留著後手裝柔弱,就不能給我一點暗示嗎?害的我殺了一人,還害我差點被那倆刺客搞死。”


  齊淩霄閉著眼,聲音無力的有些沙啞,“我明明對你說,不想找死,就滾遠點。”


  暗示,這都明示了,還讓他怎麽樣?

  總不能當著刺客的麵,和盤托出,掰開揉碎解釋一下吧?


  紀纖雲一臉黑線,簡直生無可戀,“你那麽凶巴巴吼一吼,我能聽出鬼來啊?暗示懂不懂?一個眼神也好啊。”


  “你以為刺客都是瞎子?”,齊淩霄甚是無語,還眼神?

  這丫頭,有的時候機靈的讓他無所適從,有的時候,又蠢的……。


  “……好吧,算你有理。”,當著刺客,擠眉弄眼?這想法,的確很傻,紀纖雲懨懨的敗下陣來,捧著糕點啃啊啃,嚼的憤憤然,“以後,我就有經驗了,看戲就好,省的冒險衝上去,到頭來人家還不領情。”


  平心而論,那個太監不值一提。後來的刺客,有袖箭在,隻要不出意外,一樣取她性命。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萬一呢?

  小丫頭衝出來,就補上了那個萬一。


  雖然,為了救她,他強行運功,差點搭上半條命。


  “你功勞一件。”,齊淩霄並不抹殺小丫頭的付出,隨即,頓了頓,試探著發問,“你…。。這次為什麽幫我?我一死,皇後就用不著你了,礙於你父親,她肯定會給你解藥的。”


  “為了早一點解毒,就對你見死不救,我可不是那種人。”,紀纖雲霎時,飄了,飄飄然自封的道德楷模,小腦袋瓜搖著,驕傲的很,“雖然你對我一直呼來喝去,終歸,咱們是一個師傅,你也算我師兄啊。”


  本來還有那麽一點點期待的,歡快的聲音竄入耳膜,他的心也跟著一點點沉下去,不禁,自嘲的哼了哼,“……。愛屋及烏而已。”


  除了借師傅的光,應該還借了師兄的光,他,就是一個對人呼來喝去的惡人。


  單單拎出來看,根本不值得救。


  不知為何,紀纖雲竟然覺得,冥王的話音裏,有失落,有悲傷。


  轉瞬,她就使勁搖搖頭。


  不可能,這種殺人不眨眼的,怎麽可能當著她,展露那麽弱的情緒。


  肯定是她想多了。


  “烏鴉?太對了,你的臉,動不動就比烏鴉還黑,成天跟別人欠你錢似的。”,很有自知之明啊,紀纖雲慢慢往床裏頭蹭,甚是愉悅的調侃,“唉,天天看你的臉,不知道我會不會折壽好幾天。”


  英勇負傷了,不管怎樣,這得算工傷。


  遂,她有恃無恐了。


  亓淩霄也不言語,咬牙撐著爬起來,胳膊不可控製的顫顫發抖,顯然,疲憊到極限。


  紀纖雲剛想尋個舒服的姿勢趴下,眼前的人,讓她不淡定了,“喂,你以為你鐵人啊,一眨眼功夫就滿血複活。趴下,快趴下。不作死就不會死,醜話說在前頭,一會兒你栽地下,我可不會扶你。喂……”


  額頭一層汗,嘴角緊繃著,心口堵著那口難掩的氣,齊淩霄執拗的很。


  爬下床,扶著心口,一步一步,堅定向前。


  這貨是魔杖了嗎?

  紀纖雲看的一愣一愣。


  直到目送著人跌在臨窗的臥榻裏,她才明了。


  人家這是不樂意跟她一個窩裏待著。


  嫌棄?那回一整宿,也沒把她踹下去。


  那,避嫌演戲?


  對!

  沒錯!


  和看不上眼的受氣王妃同床,萬一被人發現,戲很容易穿幫的。


  嗯,冥王這貨,好謹慎好敬業。


  紀纖雲趴在錦被裏,默默豎起大拇指。


  比起這裏的貌似平靜祥和,鳳儀宮裏,一派眼神間的劍拔弩張。


  正殿裏,屏退了所有宮女太監,隻餘帝後二人。


  皇帝亓鈺年過五十,英俊的臉有了滄桑,歲月的打磨,卻給了他王者的沉穩韻味,此時的他,兩眼冒火,恨不得把麵前的人淩遲掉,“…。。你個毒婦,竟然讓人在宮裏刺殺霄兒!”


  皇後獨孤菲膝蓋上趴著那隻黑色醜貓,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摸著貓毛,桃花眼含笑,直視著怒不可解的丈夫,“很奇怪嗎?要不是你那個兒子疑心重功夫了得,我早在姓梅的那個賤人宮裏動手了,正好讓他那個死鬼娘瞧著,瞧著她的兒子怎麽身首異處。聽說他是險險逃出來的,哎,早知道,就再多安排兩個人。可惜,真是可惜。”


  保養得宜的臉孔,笑的和煦,好似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聲音慵慵懶懶,絲毫不懼怕,甚至故意的。


  故意跟皇帝對著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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