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總是一個死
外麵吵吵嚷嚷的,聽那一唱一和陰陽怪氣的腔調,紀纖雲不用猜也知道來者不善。
她挑眉看顧西風,隻見顧西風目光焦灼的緊盯著阻隔開內外間的屏風;而守在屏風後的清風,也側耳滿臉警惕,好像隨時準備要衝出去。
這更堅定了她的想法。
外麵那兩個是存心來找茬的王爺,桂嬤嬤和六子遲早擋不住,正是手術的關鍵時刻,正麵衝突更要不得。
電光火石之間,紀纖雲做了決定,她一把扯下帽子口罩,脫下身上高溫煮過消毒的罩衣,快步繞過屏風到了外間去,再把頭發扯散,衣領拽鬆,沾了烈酒的手往眼睛上一抹,立馬淚如泉湧,做出一臉羞憤狀,“嗚嗚……二位王爺要敢進來,奴家……奴家就活不成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千萬別進去……嗚嗚……”
突然冒出來一個哭哭啼啼的美人兒,一下子把外間幾個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桂嬤嬤和六子不明所以,幹脆閉嘴不吭聲。
五皇子亓淩燁斜眼瞄了瞄來人,看對方一身丫鬟服,頭上就寒酸的一根銀簪子,分明就是個三等丫鬟。這種貨色,別說死一個,死一百個,他眼睛都不待眨一眨的。登時沒好氣的撇撇嘴,他本身還算周正的長相因著囂張頓時令人生厭,“你死不死,跟爺有什麽幹係?見著爺不行禮,爺看你是找死的。”
“見過王爺,見過王爺……妾身……妾身是紀丞相的女兒,還望您高抬貴手。”紀纖雲抹抹眼角的淚,抬起臉做惶恐狀,“冥王說的,若是我攔不住你們,就要讓人打死我的啊……。求求兩位王爺,千萬不要進去,看在紀丞相的份上,給小女一條生路吧。”
五皇子不耐煩聽女人哭哭啼啼,正要抬腳踢開紀纖雲,可一看臉,見那女人嬌滴滴的,眼波流轉,粉麵桃腮,發絲微散,領口微鬆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膚,真是美不勝收。頓時一雙眼珠就挪不開了,“你?你是紀丞相女兒?那個倒黴鬼?你這王妃當的……嗬嗬,還真是讓本王大開眼界。”亓淩燁眼珠子恨不能黏在紀纖雲身上,“瞧這打扮,剛還以為是掃地的丫頭呢,如此國色卻不知給好好打扮打扮,九弟真是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聽到紀纖雲亮明身份,又聽到自己皇兄誇讚“國色”,一直高傲打著扇子的亓淩昊也不禁側目,上上下下打量過紀纖雲,頓時暗暗心癢。
眉不畫而黑,唇不點而紅,粉麵桃腮,杏眼裏汪著淚,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銀釵布裙,不施粉黛,驚弓之鳥的立在那裏,儼然就是風雨中最美的那朵蘭花,比平日圍著他那些鶯鶯燕燕,更讓他心神蕩漾。
對美女,特別是如此獨特的美女,他是有耐心的。
亓淩昊搖著扇子走過去,一雙桃花眼裏義憤滿滿,“弟妹,九弟如此刻薄你,真是豈有此理!不用怕,七哥這就進去教訓他。”
“別!王爺您千萬別,”紀纖雲咬著唇,羞紅了臉,“妾身……妾身剛剛才服侍冥王就寢,您這會進去了萬一冥王大怒,等您走了,妾身豈不是罪上加罪,恐怕就有的苦頭吃了。”紀纖雲驚恐無狀,身體抖如篩糠,“王爺您若是進去,妾身隻能……隻能碰死在您麵前了。總是一個死,還不如來個痛快。”
亓淩昊和亓淩燁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裏都看到了了然,難怪剛才那桂嬤嬤死活拉著不讓他們進去,還說冥王在休息,原來……卻是跟這個嬌滴滴的王妃在巫山雲雨。那確實是不好進去了,指不定裏麵是怎樣紅被翻浪的情形呢。倆人齷齪的想左了,心裏又恨又嫉妒,這九弟都快命不久矣了,竟然還能有這般豔福可享。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見紀纖雲以死相逼了,亓淩昊也不在堅持硬闖進去,隻想多勾著紀纖雲說話,假意溫存道,“你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九弟怎敢下毒手打死你呢?”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夫君讓妾身陪葬,嗚嗚,妾身怎敢不從。”紀纖雲眼淚又成了斷了線的珠子,“兩位王爺,妾身求您,給妾身留條活路吧。做了鬼,妾身都感謝兩位。家父要是知道,妾身都是仰仗兩位王爺才能多活幾天,肯定也感激不盡的。”
美人哀求,對紀丞相怎麽也得給點麵子,亓淩霄正好就坡下驢,軟聲安撫道,“那種不懂憐香惜玉的惡人,本王看他作甚?好了,不要哭了,本王不進去便是。”
隻見他一身團花衣,一把折扇,渾身熏香氣彌漫,拿捏出來的風流做派,尤其是那雙桃花眼迷離的帶著鉤子一樣。
紀纖雲前世也是閱人無數的,片刻已經斷定麵前的就是個披著斯文外衣的色胚。
心裏蔑視,梨花帶雨的臉上卻是破涕為笑,滿眼崇拜忙不迭的感激連連,“多謝王爺,多謝王爺。屋裏還有活計等著妾身去做,耽擱了,怕是……妾身那就先進去了。”
“誒,送客總要有的吧?九弟這個可挑剔不得。本王這就走了,弟妹不送幾步嗎?”亓淩霄挪步更近一些,桃花眼裏脈脈含情,嗓音滿是蠱惑,他怎麽可能輕易放這小美人又進去便宜那個病秧子。
流氓無賴!紀纖雲在心裏暗暗罵道。可是那邊冥王的肚子刨開等著縫合呢,不順著這色胚,沒準還怎麽糾纏她呢。
紀纖雲心思玲瓏的很,於是膽怯的望望屏風,之後看了色胚一眼飛快低頭,“送,該送,妾身這就送王爺出去。”
她手指在身前攪著,聲音低低,卻像用了全身力氣。
堅定又帶著視死如歸。
“哈哈,弟妹,咱們走!”亓淩霄歡喜的很,衝著內間大聲說道,之後昂著頭,鬥誌昂揚往外走去。
哼!
怎麽也是正妃,就這麽被他勾上,老九不氣吐血才怪。
往外走就好,紀纖雲心下鬆了口氣,連忙跟上去。
六子沒有動,瞧著那女人恨不得立刻跟人家跑的模樣,猛啐了一口,“賤人!”
“好了好了,人走了就好,要不是王妃,咱們還攔不住人呢。”桂嬤嬤擺擺手,息事寧人。
事已至此,隻能相信這王妃是大局為重的權宜之計吧。
送到思梅園門口,紀纖雲一路賠笑使盡渾身解數才把那狗皮膏藥哄勸走。
色胚帶著人笑嗬嗬走了,她頓時收了笑,拎起裙擺快步往回奔。
六子的冷眼,桂嬤嬤擔憂的臉,全都被她無視,風一樣就奔向了內間。
帽子、口罩、罩衣重新武裝好,烈酒淨了手,紀纖雲接過穿好絲線的銀針,專注的開始縫合。
屋裏很靜,清風門神一般站立,顧西風幾乎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的盯著。
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女子,竟然眼睛不眨地,行雲流水般做著如此血腥的事,真真的世間難尋了。
看手法,她肯定不是第一次做。
顧西風想起探子查回來的消息,據說相府二小姐偏居一隅,平日伺候的隻有一個老嬤嬤,是個受盡欺淩的孤女。
這樣的閨閣弱女子,是怎麽會這些高明醫術的?
還有方才那機敏的應對,臨危不亂左右逢源,怎麽看,也不像個無人教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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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明媚的陽光,十足的好天氣。
屋內幾人心情卻沒那麽明媚,一個個一臉肅穆焦急,走馬燈似的,坐立不安。
“神醫,人怎麽還不醒?”一貫沉得住氣的清風,對著床上那一點蘇醒跡象都無的人,也沒了淡定。
顧西風俊逸的臉孔也浮現絲絲擔憂,“算算時辰夠了,應該快醒了吧。”
寬慰別人,更是寬慰他自身,人不醒,他心裏也沒底了。
桂嬤嬤往茶爐上的小壺裏又加了一些醋,氤氳的酸氣裏,搓著手湊到床邊去,憂心忡忡,“王妃,王爺他不會有什麽事吧?”
該醒卻沒醒,如果藥量沒問題,那就隻能是開膛破肚出了紕漏。
烏鴉嘴!可她也忍不住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