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不要隨我趟這渾水了
“整個二層樓板全榻了,那些人都給打得哭爹喊娘。你當時看見了嗎?”
啟瀾費勁地搖著頭,手掌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小腿的傷口。
陳醒好奇地湊上去,隻見褲腿處滲出的血水都混合了紫色和黑色,連忙摸了一條掛在牆上的毛巾過來擦。
少年閉上眼睛,擰緊眉毛,豆大的汗珠簌簌地沿著臉頰滾落到被褥上。
看啟瀾一臉痛苦,陳醒也跟著難受,在一旁安慰著,給他打氣:
“小瀾最勇敢,不怕那點皮肉之苦。我數了數,一共有六塊很粗的板子打在了你身上,居然沒有添別的傷,要換了別人,沒準就傷胳膊斷腿了。”
“陳兄,我想喝點水.……辛苦你去廚房燒一壺。”
“客氣啥,我反正也考完了,就圍著你轉,端茶倒水做飯做菜……要想念林覓小姐了,我明兒就能跑腿去傳話,讓她來陪你,嘿嘿。”
“千萬不要,覓兒要照顧生病的父親,很累,我這樣子會讓她擔心的。”
陳醒有意逗他, “喜歡你的姑娘不少, 就換個有空的妹妹過來吧--”
被揶揄得臉有些發紅的那個人急了,一股腦地抽出腰後邊的枕頭擲了過去,不偏不倚打在他屁股上。
“啊,中彈了!”
陳醒誇張地跳了一下, 看著啟瀾在床頭滿頭大汗的窘迫樣, 笑得前俯後仰。
枕頭在地上滾了幾滾,躺平了。不料枕套開口處卻露出了半截子的東西, 亮閃閃的。
“呃, 那是什麽?”
“哎呀,露餡了!”
“枕套裏悄悄藏了好寶貝?還怕見光啊?”
啟瀾方才被他取笑了一番, 正愁沒地方宣泄, 此時卻揪住了一個“小辮子”,豈肯撒手。
瞅著陳醒紅到脖子的臉,坦坦蕩蕩地把手一攤,“拿來給兄弟我看一眼行嗎?”
“哎, 若知道遲早要被瞧見, 還不如一開始就告訴你呢。”
他倒是也不支支吾吾, 彎下腰去抱起沾了灰塵的枕頭, 順手將枕套裏的寶貝摸了出來。
借著屋內的蠟燭, 還有床前的一攤月光, 啟瀾看清了:是一隻小巧別致的銀瓶子, 鐫刻著一圈圈對稱的花紋。
“叮叮!當當!”
陳醒將銀瓶子在床沿上磕了幾下, 一咬牙用力擰開蓋子,
“瞧,就是一裝藥的, 白芷妹妹還整得這麽隆重哪。”
他麻利地倒出一顆藥香四溢的丸子,不由分說塞到還在發愣的啟瀾嘴裏,
“再難吃也得吃了,才對得起人家的一片好心!”
藥丸子入口即化。
藥的味道不苦, 冰涼中帶有一絲甘甜。
整顆藥丸慢慢地咽下去,他的疼痛終於真正地平息下去了。
“陳兄, 這是白家醫館的藥吧?”
陳醒歎了口氣, 把銀瓶子小心地收好,放在櫃子裏。
“你稍微動點腦子就能猜到是誰給的,懶蟲。”
陳醒嘀咕了一句,忽然望著漆黑的夜空出神。
片刻沉默過去, 他又開口了,聲音卻夾著一絲淡淡的傷感。
“白丫頭那晚看見了你倆手牽手, 轉身就悄悄地低了頭, 眼淚都要落了,強忍著不哭,看得我心都疼了。”
“她悄悄來廚房找我,說你肯定不會要,怕林小姐難堪。萬一受傷中毒又能救急,求我一定要藏好了保密,到了非用不可的時候才能拿出來。”
“白芷那丫頭, 哎, 看見了她我就想起自己那五歲夭折的小妹妹了。若是她當年不被肺炎奪取生命,算算年紀, 兩人應該差不多大。一開口求我,我哪裏能不答應呢?”
“我當時想,你也許用不著, 萬一我自己需要呢?我爹常說做人總要有些憂患意識,留個退路總沒錯。”
退路?
啟瀾的腦海裏第一次閃現出這兩個字。
他從未想過要給自己留所謂的退路,凡事一旦認準了就會一條道走到黑。無論是個人感情還是前程大事。
經好兄弟看似隨意的一點撥,他忽然就有些不安,揪住被子往頭上一蓋,遮擋住自己神色緊張的臉。
這藥不是一般的藥,想必十分貴重,單單裝藥的瓶子就用了上好的雪花銀。
陳醒是一番好意,甭管有沒有一點點小私心,擅自收了白芷的重禮,欠下一份沉甸甸的人情。
也許意味著他和白家的聯係在往後隻增不減,甚至可能發生難以預料的事情來……
啟瀾越想越頭疼,隻得翻了個身,麵壁思過。
“白芷那丫頭,哎,看見了她我就想起自己那五歲夭折的小妹妹了。若是她當年不被肺炎奪取生命, 算算年紀,兩人應該差不多大。”
身子底下的床板搖了搖, 窸窸窣窣的響聲不斷。
無奈隻好把被子扯了,探出頭敲個究竟。
方才和他開玩笑的同伴,此時如同要抓耗子的大貓,一聲不吭地在床腳往外拖著什麽東西。
“陳兄,你是在床底下藏了別的寶貝麽?”
“哎,這是悅嫻姐上回送的酒,她說讓我收著等你考完再喝。受了重傷的人耳朵竟然比狗還靈敏,我都輕手輕腳的貼著地,還是被你聽見了。”
話音剛落,他有繼續忙乎。
兩人的屋裏又“哐當哐當”地熱鬧起來。
這連續不斷的玻璃瓶碰撞聲,煞是好聽。
那一紙箱子讓陳醒心心念念了許多日子的啤酒,在床下靜靜地待了近一個月之後,終於重見了天日。
啟瀾斜靠著床頭,眼前浮現出悅嫻的笑臉,定睛一瞧,又消失不見了。
“悅嫻姐如果還在,文軒兄也就不會這麽傷心憔悴了.……”
當前四麵受敵,處境艱難,誰和他走近,誰倒黴。
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
他忽然意識到,這些給他帶來溫暖和歡樂的人,都不能繼續被卷入這場深不見底的風波.……
陳醒沒有看出他的情緒變化。這天氣,晚來適合飲酒。
利索地拉開抽屜,摸出剪刀,三兩下把紙箱子上的繩子結絞斷。
緊接著,兩個杯子擺上了桌。
“通!”蓋子也拔去了。
“小瀾,我們今晚喝一點,馬上也要過年了。”
床上的那個人忽然間掙紮著下來,眼眶紅紅的,似乎已經哭過了一輪。
“陳兄,今晚的事是我惹的,對不起!”
“我看著這酒就想起悅嫻姐,你們都不要隨我趟這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