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不是一般的戲子
當著生人,言語謹慎。
秦鋒不緊不慢地和玉官聊一些無關痛癢的話。
何方人士?會哪些曲目?掙多少錢.……
凡是能問得出口的,都問了個遍。
對方也耐心地一一作答。
他了解的細節越多,就越發現自己的判斷沒錯。
麵前站的人,的確是個一等一的戲子。
即便身陷囹圄,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男旦特有的一種風流韻味。
早些年,他也曾是廣大紈絝子弟中的一分子。
那時的一個樂子,就是夜間偷偷從大院裏翻牆出去,想去哪就去哪。
還在讀中學的時候,就隨了一幫不務正業的狐朋狗友去看戲,捧戲子們的場。
四五年前,傅家班的當家人出了意外,險些青黃不接。
幸得新班主一手扶出的玉官不負眾望,靈氣十足,才在激烈競爭中逐漸站穩了腳跟。
在抓捕犯人的當天,秦鋒隻覺得那少年眼熟,又一時想不起是誰來。
回頭才猛然記起,年少輕狂的自己曾在戲院裏沒少花錢看他演出。
這一茬子陳年舊事,萬不可在戲子麵前直說,不然有損威嚴。
“官爺,”玉官細細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待會警長回來,您該怎樣回複呢?”
“我就如實說你是誰,看看他有何反應。若是他信了,今天應該就能放你走。”
“太好了,小的願做牛馬來報答您的恩情!”
話音剛落,腳下的石板就有了輕微的顫動。
秦鋒朝牢房門口處瞟了一眼,“不說了,外麵有人來了。”
果然,“咚咚咚!”
劉警長紅著眼睛衝到門口,雙拳使勁擂門:
“開門!在裏麵搞什麽鬼!”
秦鋒貼著門大聲喊:
“劉前輩,鑰匙可不在我手裏呀,是剛才那個看守不小心關的吧?先把我給弄出來!”
門外的人氣得七竅生煙,飛腳去找看守算賬。
誰知那人一時找不見影,隻得強行叫了兩個有力氣的人拿斧頭把鎖給劈了。
斧頭砍下去,火花四濺。
牢門好歹是開了,也算是廢了。
劉警長的整個人就像站在了一隻炸藥桶上,一觸即發。
剛才那電話,是顧公館三太太本人親自打的。
原本還為啟江和大太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而苦惱。
聽說啟瀾這個頭號敵人落網,她高興得一宿睡不著。
三太太聲音激動:“警長辛苦了,請問你確定是那個小子嗎?腰下靠左的位置,有一顆痣,看過了吧?”
她狂喜地握著聽筒,好像看見了那個該死的少年已經五花大綁,擺在了麵前。
然而,劉警長的回答卻令她的熱情一下子退卻了好些。
“夫人,這小子隻肯承認自己是個戲子,死活不願意講姓甚名甚。”
“他抓進來的當天就給打暈過,搜身的說沒發現腰間有痣。我這幾日在外出差,剛回來。您若不放心,我再去當場查驗。”
“若有,就不給您回電話。若無,立刻上報。”
揣著這樣一個暗中的任務,劉警長自然不會放過任何細枝末節。
當著秦鋒的麵,他也下令讓兩個力氣大的人去翻犯人的衣服。
玉官見過世麵,並不害怕。
他的腰間幹幹淨淨,完全看不到任何皮膚上的瑕疵。
氣急敗壞的劉警長,隻好原路返回。
他的電話如同一瓢冷水,把三太太徹底淋了個透心涼。
“夫人,我們.……抓錯了人。沒看見痣。姑且讓那小子多活幾日吧。”
“你拿的畫像不準,肯定不準!我非給你瞧個照片不可!”
她神經質地掛斷電話,衝出了房門。
常年累月照不進光的地下室,傳出不小的響動。
一個女人弓著腰,瘋狂地翻一個箱子。
弄出再大的動靜也不足惜,隻為找到顧啟瀾的一張照片來。
就在她翻箱倒櫃的時間裏,因公在外地活動的顧先生提前一天回來了。
啟泯那天醒來後發現自己抓的車夫“逃跑”了。三太太又壓著不許報警,心中煩悶難忍,就暗中請傭人出去發了電報。
電報火速發過去。
顧先生一看啟江和大太太都不見了,急得無心再逗留,連夜坐船趕火車。
一家之主完成公差回來了。
他的火,壓了一路。進了門,怒氣衝衝。
“呯!呯!呯!”
客廳的好幾個古董花瓶瞬間被一隻接一隻地砸爛。
家裏的人失蹤好幾天了,三太太卻打著小算盤,不關心死活。
他的兩道眉毛擰在一起,操起一把紅木椅子繼續泄憤。
三太太聽到房中丫鬟趕來告密,丟下手裏翻了一半的箱子,頂著一頭亂發跑來了。
自過門以來,還從未見當家的發過如此大的火。
她一陣心虛,故意避開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借著彎腰去撿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花的空兒,試探地問
“老爺,這瓶子裏的花惹您生氣了?”
“不是花,是你!”
顧先生抬起一根手指,差點戳到了她的鼻尖上,
“老二一個大活人平白無故地不見了,竟然心安理得在家等消息,趕緊去報警啊!”
“哎呀,我心裏比您還急呢,大太太素來與我如姐妹,啟江又好學上進,我一定要把他們都找回來.……”
多年來,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她在顧公館裏頤指氣使。
眼前的這主兒,較起真來,反而不好辦了。
三太太不好吃眼前虧,借口要出去給兩個女兒取做好的新衣服,匆匆溜了。
她的車一路開往警察局,由專人領著從一個不起眼的側門進去。
劉警長已經抽了三盒煙。嘴皮子全部起了泡,還在狠狠地抽。
“人呢?領我去看看。”
“夫人是有照片送來了?”
“沒有!我本人親自來,比送個照片管用!”
她急著要去見那個犯人,不秒也不肯耽誤。
看守就照劉警長的意思把人給拎了出來,放到院子裏,大白天讓她看個夠。
秦鋒跟在玉官後麵慢慢地走。
他看見了一個打扮妖豔,姿色平平的少婦。手插著腰,罵罵咧咧。
她是誰?好大的膽子,警察局豈是這種女人想來就來的?
三太太一了玉官,腳下一抖,朝著劉警長尖叫:“完了,蠢材!抓錯人了!”
劉警長不愛看戲,也沒那種閑情逸致地關心坊間八卦。
他蒙在鼓裏,不屑地笑笑:
“夫人,何必這般反應?一個區區小戲子,我還怕他不成?”
三太太的雙排牙齒一齊咬緊,咬得嘴唇發腫。
“他是誰你知道嗎?攤上大事了!”
“哦,不就是抓了個戲子嗎?區區一個小小戲子,能掀起什麽風浪。”
“他不是一般的戲子。有軍閥撐腰的!”
三太太這歇斯底裏的一吼,劉警長總算是明白了一些。
“現在就放,還來得及嗎?”
秦鋒無奈地撓著頭,“劉前輩,我們現在遇到個大麻煩,恐怕不像放隻鳥一樣打開籠子門那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