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一碼歸一碼
采薇獨自走在客棧裏,忐忑地在一桌桌食客裏望來望去。她的眼睛在尋找了一圈後很快找到了目標。
靠牆的那一桌,就隻坐著一個披著灰色鬥篷的人,身影她最熟悉不過了。
一堂除了微閉著的眼睛和兩道劍眉露在外麵,連鼻子都蓋住了。
他靠著牆休息,桌上的飯菜和湯都不再冒熱氣。不是不餓,而是礙於身份,不敢和其他人一樣舉起筷子吃個暢快。
這一幕自然看得她很心疼。上一秒還有些羞怯,這時就毫不猶豫地邁出步子了。
她走到桌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聲音比動作還要輕柔幾分:
“一堂哥哥,你還好不好?一夜不見你,我特別的擔心。”
隔著一層厚厚的冬衣,談不上男女授受不親。睜眼看見了她,他依然心跳加快了半拍,隻能點點頭,算是回應。
采薇過去和他說話時從不帶這樣的語調。雖然也很溫柔,可總要用一點小小的、少女們喜歡的遮羞伎倆,從沒像此刻這麽感情外露的明顯。
林一堂有意地低下頭,不去與她對視。她的眼睛很漂亮,還是要命的那種溫柔眼神,男人誰看了都會淪陷其中。
“我不能……讓她知道我心裏想什麽。”
他深吸了一口氣,裝作很驚喜地站了起來,悄悄問:
“叔叔和覓覓,還有你哥,他們都和你一起嗎?我和阿炎回來路上看見院子被火燒過了。”
采薇主動地拉住他的胳膊,小鳥依人般地靠上去:“都在這暫住了。隨我上樓去吧。”
擔心了一個晚上,加半個白天,她的眼淚無法控製地再次滴落。一堂見狀,不忍心將胳膊從她手裏挪開,隻好由著她了。
他和采薇沿著客棧裏的木梯一級一級地往上走,也有好奇的人會側過頭來看。
兩個人一路無話地上了樓。采薇見林覓還在父親那邊守著沒出來,就拉著他進了房裏。
一進門,她就把小小的腦袋埋進他的懷裏,哭出了聲。
“一堂哥哥,我特別害怕,最近怪事太多了,我都不敢一個人待著……”
“昨晚我們的院子裏來了一隻吃了人手的黑貓,還吐出一個房東太太的金戒指。”
“我剛才去了廚房買飯菜,碰見了李炎。結果在熬藥的罐子裏,看見了一種東西,細細的像人的頭發。”
一字一句地在他的腦海裏回響。字字如針,紮在他的心上。他的胸前沾滿了她的眼淚,哭聲聽得他心裏一片酸楚。
他對不起他們,眼下卻一籌莫展。
這些日子,建華和采薇都是被他連累的。如果不是收留了他這個從牢裏跑出來的人,兄妹兩人就能自由自在地滿街走,過正常的生活。
安心住了半個月的院子被燒了,意味著他們得重新安家。付出去的房租打了水漂。建華依然要工作,采薇也要繼續求學。
叔叔和表妹加起來也沒他本人在劉警長眼裏的威脅大。一堂甚至想過,找個機會送他們一起南下,自己單獨去和警察們算賬,多殺一個就賺一個了。
等她哭完,他胸口的衣服全部濕透了。他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兩人之間隔開了一尺來遠。
“我虧欠你們太多了。不能再繼續連累大家。我隻要不走,你們都得不到安寧。”
采薇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聽了這番肺腑之言,又是梨花帶雨地哭一場。
他的手在輕輕地顫抖。終於,他伸出了雙手,給了她一個期待很久很久的擁抱。
“采薇,不要難過了。我下午就找住的地方去。你和哥哥保重。後會有期!”
說完,他抬手一把推開門,頭也不回地往樓下跑,好像恨不得瞬間消失掉。
房門口留下一臉茫然的采薇。她想追,不敢追,怕招來便衣和眼線。
一堂離開客棧後不久,李炎端著飯菜送上了樓。在欄杆處看見了雙眼腫成桃子的采薇。她依依不舍地望著遠處,比一個鍾頭前還要憔悴許多。
“黎小姐,你是身體不舒服麽?”
她忍住眼淚,勉強笑著:“沒有,沒有。”
李炎往她身後的房間看了一眼。裏麵空無一人。他困惑地問:
“一桌菜,少爺連筷子都沒動,想必是和你一起上樓了?”
“他走了。”
采薇說完,轉過身擦眼淚,肩膀也抽動起來。
李炎大驚,手一抖差點掉了手裏的托盤:“少爺走了?!你們鬧別扭了麽?”
他的聲音大了些,離林覓和爸爸待的房間又太近。話音剛落,裏麵的人就有了回應。
原本關著的門吱呀一響。林覓慌張地出現在門口。袖口除了新鮮的藥湯浸上去的印子,還有一抹血。
“采薇姐,表哥他不和我們說一聲就自己走了?!”
“爸爸聽到你們說他離開了,急得又吐了血,我趕緊去煎藥。”
說完,她拿著一個黃紙包,扶著木樓梯就要往下跑,連頭發散了都沒覺察。
李炎攔住急急忙忙下樓的林覓,“小姐,別慌。這藥給我看看。”
她把紙包遞了過來。
他三兩下就拆開了。一團類似毛發的東西,就夾在參片和枝,根,須等藥材裏。
李炎小心地捏起它,湊到鼻尖輕輕一嗅,臉色就變了。
“小姐。你先帶我進去看看少將大人吧。這藥可能有問題。”
林覓拚命地搖頭:“不,這藥是啟瀾辛辛苦苦去醫館求來的。不可能有問題的!”
她想拉住李炎,卻不料這次他沒有完全聽從她的話。
“小姐。我知道你心裏有小書生。他也救過我的命。但是,一碼歸一碼。少將大人的身體,容不得任何閃失。這藥先不要服用了。”
林覓還想替啟瀾辯解。可是,父親的咳嗽聲又從房裏傳了出來,比昨夜還要更加劇烈,讓她百爪撓心。
原來,李炎說的話,林先生都聽見了。他自己掙紮著下了床,仔細翻出啟瀾送來的那隻箱子裏放好的藥包。
即使藥是好藥,這裏頭黑乎乎的類似頭發的東西讓他十分膈應。看到來曆不明的那團毛發,他的心裏和嘴裏一樣苦澀難當。這藥,確實是喝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