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小心露麵
陳醒和啟江打交道的時候對他印象不錯。
這回見了他來,高興得很,非要拉他進對麵的小房裏喝一杯。
一會兒,小桌子上就擺了兩小杯子,還有一個蓋著紅布的土陶罐子。
陳醒揭去那蓋子,倒了一杯遞給啟江,登時酒香四溢。
“我這次回家還帶了我娘做的桂花酒,小瀾明天考試不許他喝,你我就別客氣,多喝點。”
啟江沒喝過家庭釀的桂花酒,也覺得新鮮。
“這樣,我就試個一兩杯,等三弟考完,我們一起飲酒慶祝。”
啟瀾留在院子裏,當著風,輕聲背誦筆記。
此時,另一間屋裏傳來一個男人悶悶的聲音:
“小陳,克麗絲她回來了沒有?”
陳醒的酒已經到了唇邊,眼神裏閃過一絲快意,簡短地答道:“沒有!”
說完托著杯子一仰脖子喝了個痛快。
啟江手裏握著酒杯,豎起耳朵聽了聽,悄悄地問:“這聲音怎麽如此熟悉呢?”
陳醒如實告知,說自己和啟瀾救了朱家的三公子行遠,留在這裏養傷呢。
啟江困惑地問:“不對吧?我前陣子看報上有朱小姐登的訃告,說三哥意外身亡,已經入土了。”
陳醒這下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隻得又把剛剛進入讀書境界的啟瀾又拉到了桌邊。
啟江盯著啟瀾,問了個明白,反而更難過了。
“這個給涓涓出歪主意的男人,是個厲害角色。訃告可不是隨便能發的,一旦發了,行遠哥就回不到原來的那個生活了。”
那時候,還沒有人發明“社會性死亡”這個詞。
但朱行遠對於這個讓親妹妹登報說他死了來換安寧的“下策”,一直頗有怨念。
早知這樣,還不如真的就死了,沒了工作和社會地位,還不能用自己的身份活著,這叫什麽狗屁日子?
一開始隻是背著克麗絲對陳醒發牢騷,長籲短歎的。後來竟然發展到當著克麗絲的麵也能發火罵人了。
這天一早,行遠就因心思重重,連續失眠看啥都煩心,一起床就很響亮地朝著牆摔了一個茶杯。
克麗絲夜歸回來還沒睡夠,聽到聲響急忙披衣服過來,一見到杯子碎片混合著茶水,就明白行遠又不高興了。
她去院子裏找來掃帚正要打掃,卻看到陳醒聞聲趕來,從她手裏貼心地搶過掃帚,認認真真把地上的碎片清掃幹淨。
他還悄悄勸道:“去外頭散散心吧,這裏有我就夠了。”
克麗絲領了他的情,懷著感激的心情看了他一眼,換了件暖和的衣服就去外頭的教堂裏了。
這會兒,陳醒和啟江在喝桂花酒,而洋妞兒還沒回來。
行遠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氣還沒發完,下午突然又問起克麗絲為何不歸。
陳醒巴不得她在外頭開開心心地玩夠了再回家吃飯。
不然,她得整日裏照顧一個喜怒無常又滿腹牢騷的男人,自己作為旁人也看得難受。
啟江擔心行遠在這裏住不慣,每日的氣不順,把身子熬壞了,最後還是要拖累朱涓涓。
“陳兄弟,我去見見朱兄,陪他聊聊天,也許心情會好些。”
陳醒將信將疑地大量了他一番,“你和他很熟嗎?”
啟江遲疑片刻,點點頭:“交情不算淺。”
說罷,他放下酒杯,推開那扇虛掩的門抬腳就往裏進去。
啟瀾見狀,把手裏的紙一卷,夾在胳膊下也跟了進去,留下陳醒一個人收拾了酒杯去水井邊涮。
行遠歪靠在床上,懶散地望著窗戶上的一隻蜘蛛網。
他的腿上蓋著揉成一團的新被子,還是悅嫻送來的,陳醒慷慨地分享給他,他對此也不是很領情,反而覺得屋子裏的每個人都不同程度地礙眼。
“行遠兄,我來看你了。”
啟江站到床邊,替他把被子好好地扯平,搬來一隻木凳坐下。
“顧老二,我盼你盼得眼睛都要掉了!”
行遠一麵說,一麵伸手來握啟江的手,急急地求道:“我未來的妹夫大人,求你盡快把我弄出去,讓你父親給我安排個事做!”
在他的心裏,四妹就是啟江的軟肋,隻要扯上朱涓涓,顧老二就沒有什麽不肯的。
啟江的手被他抓得牢牢的,見他情緒激動,也不好回絕,順口安慰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傷養好,快點恢複,工作的事我會和父親說,肯定會有的,別急。”
啟瀾最見不得行遠拿他的親妹做籌碼來逼著二哥做事,冷冷地勸道:
“行遠哥,涓涓姐是為了救你才登的假訃告,現在風聲這麽緊,你得小心露麵,萬一劉警長發現,就真的沒活路了--”
話沒說完,行遠就抓起枕頭“啪”的打了過來,氣衝衝地瞪著他說:“顧老三,你上回一腳踢傷了我的腰,這賬還沒和你細算呢,看妹夫的麵子才饒了你!”
陳醒洗了杯子聽到屋裏吵鬧,也進來,懟道:
“小瀾踢你一下算什麽?你的命可是他拉了我一起救的,差點把我們倆自己都搭進去了!”
“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坦蕩,這麽斤斤計較真煩!”
啟江見陳醒和啟瀾都對著行遠“開火”,怕吵起來傷了和氣,隻好來來回回地勸架。
最後,啟瀾不做聲了,拉了陳醒一起出去。
這一晚,克麗絲從教堂回來,還買了些好吃的點心。
行遠不知是挨了罵變清醒了,還是內心更加積怨了,反而安靜了許多。
啟瀾在林覓住過的房裏通宵看書,啟江和陳醒擠在一床,空間太狹小,翻來覆去睡不著。
幾條街之外的院子裏,林一堂獨自一人在散步,望著灰雲裏的一輪明月,來回地走。
采薇的心思,他不是沒看出來。
一個十九歲的男人,雖然大致能分得清友情、親情和愛情了,當這些攪合在一起,難解難分的時候,卻是手足無措的。
他的那件真絲襯衣,是他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母親所贈,有特殊的意義,婚宴當天他才第一次穿。
這件衣服也是陪伴他熬了牢獄之災,出逃的時候還穿在警服裏頭。
采薇幫他洗幹淨了,疊好才發現,卻無端地掉了一顆銀扣子。
他不知道這顆扣子去了何處,隻想有朝一日能回南方,再找人做一枚一模一樣的。
然而,他卻不知道,這個扣子給手絹包裹的好好的,正躺在城東的一位小姐的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