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膽小
林覓低頭往前走,沉浸在內心的世界裏,完全沒有留意到腳下的路。她走到樓梯邊的時候,由於想著心事,壓根就不看那台階,直接就按照常速踏了過去。
隨著身子懸空,她猛然意識到危險,潛意識地伸手亂抓,而樓梯卻偏偏沒扶手,她直接就順著台階一級級地滾,好在中途給台階邊放著的掃帚擋了擋,她翻了個身找回平衡,狼狽地爬起來歇氣。
弄髒的枕套和枕巾不知落在哪裏了。她反而輕鬆了點,有種暫時的解脫感。如果媽媽問起來,就說摔倒後弄丟了。
她的膝蓋青紫了好幾處,頭發也亂亂的。這個樣子她自己也嫌棄,可又有什麽辦法呢?最近總是莫名其妙地感到不順心,做夢能讓表哥流鼻血,走路能讓自己滾樓梯。
張小法走到這邊樓梯,忽而把腳步停住。他看見了地上散落的枕巾和枕套,上麵不僅有血,還有他熟悉的房間號。
難道是白日做起噩夢來了?光那塊床單就已經夠讓他心情煩亂。這下好了,整個床上用品齊刷刷地讓他見了個遍,要多堵心就有多堵心。
不過他馬上覺察到了台階下有輕微的響動,於是輕輕走到樓梯口往下望。林覓的背影頓時一覽無餘。
他有些吃驚:就連這樣難堪的氛圍裏,也能遇到她……那麽,要不要主動去說說話?
雖然林覓大清早地滾樓梯,吃了些小苦,但醫院裏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地方更適合他倆避開旁人的眼睛了。這個地方,除了清潔工會偶爾來打掃衛生,護士和醫生夜班抄近路,病人和家屬幾乎都不會注意到。
她背對著他站在那裏,吹著陣陣冷風,索性把辮子解開,讓卷發自然地飄。
自從在醫院陪床以來,她時常慵懶地披著頭發,無意間也會扭動腰肢走路,惹來不少人的回頭。
在別人的眼裏,早已不把她當個孩子,而是視作發育成熟的大姑娘了。
張小法的心裏,她一直是個美麗幸福可愛的女孩子,如同需要保護和珍惜的嬌嫩花朵,容不得她受到任何形式的傷害。哪怕她會嫁人,會做母親,他也不會因此忘記她最好的年華裏烙下的印象。
她彎腰輕輕揉著膝蓋,發出微微的呻吟,明顯是感覺到了疼。這一刻的她,孤獨而又柔弱,激起了他的憐愛之情。
理性敗給了感性,他快步下樓朝她跑去。
她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傳來,還以為是過路的陌生人,頭也不抬。
直到有一雙手從身後扶住她,伴隨著熟悉的清新檸檬味,林覓才覺察到他的存在。
他怎麽會來這裏?難道僅僅是湊巧?
林覓此刻不打算往深處想。既然日夜惦記的人來了,就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吧。
她沒有向過去那樣轉身,而是站著不動。她期待他能給予一個久違的擁抱,來安撫心中無盡的思念和糾結。
然而,等了好一會,張小法的動作依然停留在“扶”的階段,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
她終於忍不住了,盡量含蓄地給他提示:‘“張老師,您可不可以離我再稍微近一點呢?”
他低頭看了看,淡定地答道:“我們已經很近了呀,距離都不到十公分了。”
林覓聽完哭笑不得:他到底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不懂呢?如果換了林一堂,恐怕這時候都已經實現零距離了……真是應了她在某本小說上看到的一句話:和不開竅的人戀愛真累!
張小法確實是沒有反應過來。他滿腦子跑的都是兩個字:分寸。他和她之間現在最該維護的關係就是師生關係,必須要講究分寸的。在沒有林一堂出現的那些日子,他們過得很輕鬆,課上有課上的開心,課後有課後的浪漫。或者說,他倆隻是普通的表兄妹該多好……
當然,男生的心必須要足夠寬,不能被戀愛中雞毛蒜皮的小事所困,否則事業心必然大減,甚至會倒退。
林覓卻隻想簡單直接地和張小法談談心,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她摔了一跤後,反而不再為細枝末節所束縛,重新變回敢想敢做的自己了。
“張老師,”她抬頭與他大膽地對視,“您可不可以像過去那樣抱抱我?”
他明澈的眼神忽而轉移到旁邊一處屋簷上的瓦片,去看那些吱吱叫著的小麻雀。
避而不答的態度讓她感到采取主動勢在必行。
她仿佛又回到了初次見麵的那個晚上,在空曠的午夜大街追著他跑,暖風夾著梔子花柔和地拂過身旁,裙擺在風裏輕揚,滿滿的小巷子裏都是初戀的美好味道。
她一麵回憶,一麵輕聲說道:“低下頭來,看著我……”
張小法嘴上不作聲,身體卻很誠實,順從地彎下腰,這樣她就與他在一個水平線上對視了。
林覓忽而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柔順的卷發直接貼著他的臉頰滑下來,她輕輕的呼吸聲在耳畔清晰地放大,令他措手不及。
“別動,”她長長的睫毛低垂,曲線柔和的五官顯得更加美麗。
他的注意力停留在她的唇上:像清晨帶露的薔薇花瓣,嬌嫩而帶著芬芳的誘惑。
她放下了往日的嬌羞,此刻隻想把初吻送給他。雖然她也不知道接吻具體要怎麽來,但看過些西方的故事書,那些精美的插圖裏,總免不了接吻的畫麵。西方人熱烈,東方人含蓄,她的思想在那個年代已算是相當超前的,從小都在教會學校與洋人一起,覺得外國人能做的,中國人也能做。
“再過來一點點,遠了我夠不著。”
張小法在欣賞她的美,卻萬萬沒想到她這一刻是要送出初吻的。他本能地往後躲,兩人的距離頓時隔開一尺,她的吻偏了,遺憾地獻給了冰涼的空氣。
“好討厭……”林覓見他如此不領情,氣得不知說什麽才好。
“這裏是醫院,不好拉拉扯扯的。而且,你快結婚了,我們之間……從此以禮相待吧。”他違心地說出這番話來,下了莫大的決心。
“膽小鬼!”她雙眼含淚,用力推了他一把,“以禮相待,還不如再也不見。”
她從頭上取下他送的發夾,塞到他手裏,“保重,我走了。”
張小法留在原地,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她的真性情,敢愛敢恨,敢作敢為。
他不是真的膽小,而是得考慮到社會的各種禮教製約。男人總比女人要理性,愛得深了反而會愈發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