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魚子醬
何詩安靠著床坐著,又低頭不語了。
張小法見她腿傷了,怕她心裏太難過,就想辦法逗她轉移注意力。
“詩安,你不是想讓我吃魚子醬麽?我吃給你看,好不好?”
她聽完果然表情輕鬆了些,“好的。在桌子上呢,你把原來那勺倒掉,重新取一勺吧。新鮮的好吃。”
啟江聽完,想起他過敏的往事,拉著他不讓去碰桌子上的那柄勺子。
“何小姐,我三弟吃了海鮮會過敏,輕則臉上起濕疹,重則上吐下瀉,臥床不起,還是免了吧。”
張小法這次決定以身試毒。啟江說的那些過敏症狀,比起他欠何詩安的情來說,不值得一提。
“二哥,鬆手吧,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你相信我這麽做,有自己的理由。”
啟江的手勁大,擰住了他的胳膊,一時如同給鐵鏈捆住,動彈不得。
“三弟,你如果不想再躺到病床上去,就不要碰那東西。哄何小姐開心的辦法有千萬種,不必和一勺魚子醬死磕。比如,你可以抱抱她,甚至……親親她。”
張小法聽到啟江說到最後一句,渾身都不自在。他的底線和原則,哪裏能這麽輕易地更改呢?愛情和友情是永遠都不能倉促劃等號的!
“二哥,你不了解我的心,東西不能亂吃,話更不能亂講!”
啟江原以為弟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沒想到他突然來了個靈活的反轉,還沒看清他的動作,這小子就穩穩地把勺子端在了手裏。
“三弟,你哪來這麽大的腕力……是不是練過?”
他似乎不想回答,把何詩安之前打開過的那瓶魚子醬拿來就舀。
一顆顆魚子,如飽滿的黑色小珠子,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和光澤,配上精致的銀勺子,變成了一件藝術品。
“詩安,”他走到床前,“看,我要開吃了。”
身後的啟江,緊張得恨不得衝過去替他吃,隻是當著女孩子的麵這樣做太損害形象了,隻得用詞委婉地提醒:“你先吃一點點,十五分鍾後沒有反應再吃完。”
這令張小法想起了打針前先做皮試,待觀察無反應後再放心注射。
然而有必要這般謹慎麽?不就是一勺魚子醬嗎?吃一瓶才可能有反應。
何詩安側過頭來對他笑,潔白如玉的牙齒微露,襯托得嘴唇更紅。
“啟瀾,我想親自喂你吃。”
啟江見她眼中有期待,也就不再做聲。
張小法可不想讓她喂食,“你好好休息,我自己來就好。”
一勺下去,口感還真是好!即使他吃得很匆忙,沒有心思細細品嚐,那種細膩、爽滑、彈性十足、鮮美的滋味瞬間征服了他的味蕾。
她心裏是有數的。原料來自上等鱘魚,家裏的大廚告訴過她,整個北平城裏,很難有這種珍貴的美味,難怪有人會專程用它來討好父親。
啟江看著手表計時,不停地觀察弟弟的反應。想起小時候啟瀾誤喝海魚湯臥床半月的教訓,越發緊張不安。
十五分鍾過去,張小法不但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而且還精神好了許多。
“我沒有過敏。”
何詩安笑著說:“你啊,不要聽別人說你會怎樣,就認為自己會怎樣。人要有自己的判斷,不能被牽著鼻子走。”
張小法沒想到,她能從一件很小的事情說出這種道理來。他想起過去,很多時候自己確實缺乏主見,父母替自己做的決定不在少數,盡管那些決定他並不很喜歡。
她見他握著勺子發呆,伸手輕輕拉了他一下:“啟瀾,我也想吃。把勺子給我吧。”
他看看勺子:“我先出去把它洗幹淨,稍等。”
她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襟,“我就是想要你用過的勺子。洗了就沒有你的味道了。”
他的臉忽地紅了,“我用過的不幹淨,為了健康著想,不要拿它吃吧。”
在一旁當電燈泡的啟江,實在看不下去了。
“何小姐,你想讓他親你就直說。不用去舔勺子,嗯?”
張小法聽完哥哥的話,悟出了意思:明明就是在煽動她盡快逼他就範啊!
“你倆先聊天,我出去透透氣!”
他一溜煙地衝出房門,跑到離病房較遠的洗衣房邊上才停下來。偌大的地方,在洗衣工還沒來嘩嘩刷洗之前,比較安靜。一隻隻的洗衣籃順著牆根擺放著,每隻籃子裏都堆了床單和枕套。
他無意間掃了眼離身邊最近的那隻籃子。露出的一角床單上,正好印著房間號。那個號碼,再熟悉不過了。這時候他的嗅覺開始變得靈敏,聞到絲絲血腥味。
仔細低頭一看,床單上果然有塊未幹的血跡,殷紅的顏色格外顯眼。
頭腦開始空白:該發生的,終於發生,還這麽湊巧地給發現了。
眼前有些眩暈,也不想在這久留,轉身沿著過道漫無目的地亂走。
他確實沒有更好的地方可去。病房裏,何詩安和啟江都在期待他盡快回來,但他偏偏是想一個人安靜地待著,想想接下來的日子怎麽過。
過道上的另一頭,林覓拎著髒了枕套和枕巾低頭朝洗衣房過來。她一直都想出來走走,然而表哥的鼻血不請自來,接二連三,使得她沒法離開。若不是護士來幫忙,她連送洗的時間都沒有呢……
林太太這會還在醫生辦公室等待章文軒回來,也沒法照顧侄子。有個埋頭練習寫病曆的助手說,大夫去藥房了。她隻好取了桌上的報紙讀讀,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啟江見弟弟出去了好一會了,不免著急。何詩安想起暖水瓶還留在水房裏,擔心水龍頭沒關,瓶身受熱過度會爆炸。
“哥哥,可不可以麻煩你去水房看看?我把暖水瓶忘記在那裏了。啟瀾帶我回來的時候,我也不記得他有沒有關上開水龍頭。”
“哎呀,我得趕緊去,萬一燙傷別人就不好了。”
啟江把門帶上,直奔水房去了。何詩安見他倆都出去了,才放心地把枕頭下藏著的內衣褲都拿到床邊攤平晾著。她隻想早點晾幹了好穿上,光著身子套件護士服總覺得怪怪的。
沒想到門很快又開了,啟江拎著暖水瓶得意地跑進來,高高興興地喊:
“何小姐,我搞定了!速度夠厲害吧?”
一心隻想晾東西的她,本來是盼望他在外麵多待會兒的。啟江的突然歸來嚇得她的手一抖,把內衣褲都掉到了地上。她覺得臉上燒得慌,盡管腿疼,還是扶著床沿,彎下腰去撿,怕他湊過來不小心看見。
好在啟江放好暖水瓶後,繼續吃麵包,沒有留意她手裏拿的是什麽。對於日常的小事情,他的神經總是大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