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假

  她靈巧的手指一會把瓶身翻了過來,一會又彈出清脆的聲響,看得林太太心裏急躁。林覓對稀罕的事物素來就喜歡弄個明白,既然母親說它是高價所得,她就一心要弄明白它是不是物有所值。


  林太太見女兒不聽話,越玩越來勁,忍不住又開口:“快放下,放下,你這麽拿著我實在是不放心!”


  林覓正處在青春叛逆期,她嘟著嘴,把花瓶“哐當”一聲擺回原處。不料沒有放穩當,這件精致的東西像個調皮的精靈,先是左右晃動一番,然後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以垂直方向下墜,眼看就要落到大理石地板上。


  他靈活地跨出長腿,在瓶子離地板不到五毫米的瞬間驚險抓到瓶底,以一種看似瀟灑的姿態,把瓶子穩穩地放好。


  他的額頭滲出一層冷汗,好險!旁邊的林覓鼓起掌來。


  “喲,我才進去換了身衣服,一會功夫客廳裏就這麽熱鬧,”林先生饒有興趣地走了過來,“有什麽樂事,我也想聽聽。”


  “爸爸,張老師居然能把我沒放穩的花瓶接住了。”林覓羨慕地說。


  “你是說這隻青花瓷器麽?怎麽可以亂動呢!”林先生走到花瓶前親自檢驗是否有傷痕。


  “它是花了多少大洋買來的?”林覓忍不住好奇它的價格。


  “大洋?你爸爸花了五十根金條,差點還買不到。”林太太見女兒不識貨,忍不住說了交易價格。


  “五十根金條!”她覺得重金買個瓶子的行為很荒唐,不由得歎息:“太黑了吧,這麽多錢都能花一輩子了。”


  “覓覓,你不懂,這個是從紫禁城裏出來的文物,屬於雍正皇帝生前收藏的一個青花係列瓷器。”林先生看到女兒怪自己砸重金買古玩,就耐心解釋給她聽。


  張小法在一邊默默地聽著,他推理出的青花瓷器年代和所屬信息與林先生方才說的是一致的。


  按照他所知道的故宮文物知識,雍正皇帝確實是喜歡小清新風格的瓷器,不過到了乾隆皇帝這一代,宮廷的瓷器品位急轉直下,墮落成一種俗氣華麗的畫風。所以,這種宮廷青花瓷器的存在是名副其實的曇花一現。


  他很困惑,雍正皇帝的珍稀青花瓷怎麽能輕易地流入民間古玩圈,以五十根金條成交。


  他忽然想起上學期間有一回跟著導師去了趟國家博物館看故宮珍寶展出的專場,其中雍正皇帝的這套小清新風格的瓷器,館長特地介紹過,說展出的是仿品,真品已被闖入紫禁城的八國聯軍掠奪走了。


  既然如此,林先生是從何種渠道購得這個花瓶?他所得的是不是贗品?其次,林先生的經濟實力也存在疑問。民國時期,一塊銀元就能支持一戶普通人家五口人一個月的開支,金條對上層社會也是極其珍貴的東西。他從讀過民國期間的一些官員奉祿資料判斷,林先生的正常收入再高,也不會闊綽到以五十根金條去換一隻花瓶。


  雖然林先生救了他的命,也有個這麽可愛善良、天使般的女兒,但是在張小法心裏,已經默默地把自己和她父親劃清了界限。


  林覓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再次拿起那隻她認為十分荒唐的花瓶,愈發看它不順眼。她雖然還沒有意識到官場複雜的權錢交易,相對先進的女校教育理念已經在她心裏滋養出正確的三觀。她想是該讓父親懸崖勒馬了,否則,父親還會一味沉迷在重金買古玩的所謂風雅裏。


  林先生看到女兒手中的花瓶有意無意地一滑,再次要落地,這一次,張小法淡定地看著,沒有出手相助,瓶子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卻奇跡般地安然無恙。由此,他有信心判斷,林先生買的瓶子,八成是仿造的,因為真正的青花,十分脆弱,磕在硬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早跌成一堆碎片了。


  林太太見女兒表現反常,正欲開口責備,卻被林先生勸住:“花瓶沒摔爛,說明有蹊蹺。我以前買的宋代小瓷碗,隻是不留神稍微碰了一下桌角,就碎了小塊。我待會打個電話給朋友問問吧。”說完,又轉身進了書房。


  他要打電話的這位朋友是誰呢?小法想起朱涓涓向自己透露的顧家做非法盜墓和文物交易一事,腦中的疑問又增加了:該不會是……打給顧先生吧?這一世,他們是父子,盡管他從心底抵觸這位品行不端的父親,卻難以抹去想與其見麵的念頭。


  此時的顧先生,正心急火燎地在催促司機趕路。一個難得的大好秋日上午,他一個人在房裏品茶,讀報,優哉遊哉,自得其樂。


  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起。他起初並不在意,拖了十幾分鍾,直到讓那鈴聲吵得心煩,才極不情願地提起了話筒。


  “喂——”


  他聽著電話那邊的人急急忙忙的匯報,臉色開始慢慢變化,握著聽筒的手也劇烈顫抖起來。這個打破他周末好心情的電話,居然是警察局秦局長親自打來的!


  電話裏稱,上午劉警長率人在後海邊抓到一名嫌犯,此人涉嫌開車綁架朱廳長家千金,現場多名圍觀者作證,朱小姐從其車裏哭著出來後試圖跳湖逃跑,目前在醫院,尚未脫離危險;此人態度惡劣,死不認罪,暴力拒捕,當眾抗法,該車經查為顧公館所有,特打電話來與顧先生核實,以查明其是否有盜車的罪名。另外,此事引來大群記者,相關新聞明天即將見報……


  “呯!”顧先生把手裏的茶碗狠狠地一摔,叫上司機,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除了馬車,家裏一共有兩台車。一輛是他的公務用車,一輛是家眷日常用車。


  一大早,三太太就帶著雙胞胎女兒去郊外秋遊,啟泯和大太太也去了,都是乘坐的馬車。隻有啟江一大早出門,中途回來取了東西,還開走了車,說是借給朋友玩。啟江是父親從小最給予厚望的一個,以二少爺的人品,父親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兒子會做出這等無知之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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