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中秋

  三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朱涓涓把護士轉交的信看了好幾遍。她當然不相信小法在信裏說“穿越”是真的,以為是他想象力豐富,隨口說的。但他是真的不見了!那天下午還沒讀完信,心裏就開始不安。


  最初,她請顧啟泯一起尋找,對方說大太太還住院,等好了再說吧。她問他要啟瀾的照片去登報,也被拒絕了。他堅持不肯登報,理由有三:登報以後公館門口會天天蹲一堆記者,影響正常生活;父親年後要升職,此事傳開影響不好;啟瀾之前出走一年,不也毫發無損回來了麽。見識了顧家的態度,她決定靠自己。


  她把啟瀾的樣子憑記憶大致畫了出來,在畫像底下的空白處寫了他的年齡、性別和身高,描述了他出走那天穿的衣服。她拿著畫像坐車去了警察局。接待她的是一位瘦子警長和幾位警員。那位追得小法滿街跑的胖子巡捕恰好不在。她的繪畫水平不亞於小法,雖然隻有一麵之緣,寥寥幾筆就把少年畫得傳神逼真。警長讓人備了案,同時承諾保密。天色已晚,警長派人親自送她回家。從那天起,她就每天打電話過去問尋人進展,早晚各一次。


  中秋臨近,她從報上看到顧先生回來的消息,心裏又有了希望。算著大太太也出院了,她想借著上門拜訪的機會,與啟瀾的父親談談此事。


  朱太太見女兒提前備好了一堆禮品,以為她看上了啟泯,就讓司機專門送過她們過去。朱涓涓請母親幫忙引開兩位太太,以方便自己聊天,她同意了。


  中秋那天,顧公館上下裝飾一新。三太太一早接了電話,全家出動在門口迎接。朱涓涓讓司機把禮品轉交給公館的傭人,向顧家大小一一問好。啟泯早已精心修飾一番,邀請她去花園。她微微一笑,讓他先去花園,自己稍後就來。朱太太說上回沒玩盡興,想接著玩牌,成功地拉走了大太太和三太太。她禮貌地走到顧先生麵前,說有事情需要單獨請教。對方以為是談及兒女婚事,欣然答應。


  朱涓涓與顧先生一起進了西側的小廳。小廳接待貴客。顧先生與她父親原是同僚,後來兩人均得勢,在各自的部門做得風生水起。目前的局勢對朱先生更有利,所以他很想結成這門親。


  “涓涓,你父親最近忙嗎?”


  “顧先生,謝謝您關心,他還是同原來一樣早出晚歸。今天我來,想與您談談啟瀾的事。”


  “啟瀾?他找到了?”


  “他回來了一天,當天又失蹤了。”


  “我回來兩天了,家裏怎麽沒人提這事?”


  “您知道他為什麽會出走?”


  “大概是想念他母親……”


  朱涓涓還想繼續,顧先生已經不再開口。關於二太太的情況,她聽過圈裏一些零星的傳聞,無法確認真假。據說顧先生的二太太早年是位格格,因家族變故流落民間,給戲院收留,十五歲時被戲院老板高價賣到顧公館當小妾,生下兒子沒幾年就離奇失蹤。顧先生當年費了很大氣力找她的下落,後來隨著三太太的花轎進門,這事在他心裏就漸漸地淡了。三太太自恃出身好,處處欺負小少爺,常與顧先生為此爭吵,家裏常年不得安寧。


  她從包裏掏出那張畫像,把啟瀾回家又被逼走的事告訴他。


  “我已經去過警察局了。警長說有了線索打電話。”


  “謝謝關心。你該去花園了,別讓啟泯一個人苦等。”


  顧先生打發走她,一個人進了書房。書房裏一處機關打開,露出牆體深處的保險櫃。他把朱小姐畫的畫像,連同一些機要資料一起鎖了進去。他若無其事地踱進太太們的屋子,一齊玩牌……


  與顧公館一街之隔的市井小區,也是一片過節的喜慶。


  相比它在現代社會漸漸簡化的儀式,中秋節在民國時期可是家家戶戶隆重的節日。老字號店鋪前水泄不通,排起長隊:買月餅,買桂花酒,買酸梅湯,買烤鴨;很多人走親訪友,還有很多人期待著晚上賞月、看燈和猜謎。


  學校裏也宣布了中秋放假的好消息。一早就有不少女生給家人接回去過中秋了。校園裏變得空曠和安靜。林覓家裏的人已經來過一趟,她非要下午再走,獨自在宿舍裏寫日記。


  老師們也各自過節去了。小法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剛領到了學校發的中秋節福利:整整三盒月餅和一隻裝了五塊大洋的信封。他很喜歡這份工作,對介紹他來的章先生充滿了感恩。他打算先上街買過節的禮物,去看望小別的恩人,再在回校的路上順便把秋天的衣服買了。如果能擠出點時間,還想去那家神秘書店轉轉。自從那晚從書店的地板下無意發現項鏈,他就確信離揭開謎底進了一步。穿越了近一周,爸媽一定急壞了,自己也茶飯不思。


  他把月餅留了一盒,拿著兩盒放進包裏,帶著小狗出了門。林覓遠遠地看到他走出教師宿舍,趕緊對著鏡子照了照,背了小皮包一溜煙地跑到校門口等著。他戴著眼鏡,直到林覓跑到跟前,才認出了她:淡黃色的西式連衣裙,精致的項鏈,烏黑的長發自然地落在肩上。


  “家裏的人還沒來接你麽?”


  “來了,我不想走。”


  “在等同學?”


  “不是等同學,”她害羞片刻,“是等老師。”


  “哦,”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先走啦,祝你中秋愉快!”


  “張老師,我等的是……”


  她抬頭看他。


  心似乎給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捏疼了。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往後退了幾步,以留出一段合適的距離,不讓旁人看了起疑心。


  “我有很多事要辦,恐怕沒有時間。”


  “可以等您回來。”


  “今天是中秋,你回家陪父母才對。”


  “您為什麽不回家?”


  這個問題一下子進了心底,差點把他問哭,既難堪又感動。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眼淚,抱著小狗奪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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