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珊姐兒初六滿周歲,是以榮府新年的宴請就安排在這一日,以免客人再跑一趟。
有的孩子說話早,走路慢;有的孩子說話慢,走路快;珊姐兒就屬於第一種,她能三個字、兩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奈何腿腳不夠給力,還不太能走路。
既是新年宴請,又是珊姐兒周歲,是以張氏和王氏忙得腳不沾地,生怕出了一絲一毫的紕漏。
來得客人很多,紅葉就見了北靜太妃、南安太妃、平陽太妃還有一些老夫人,年輕的太太、奶奶,男男女女的小孩子,整個榮安堂人聲一片喧嘩熱鬧之象。
前廳,賈赦賈政和田高傑接待男賓,賈瑚和賈珠賈璉也分配了任務,整個榮府上下井井有條,絲毫不見紊亂,來賓看在眼裡是滿滿的讚賞。
紅葉與北靜太妃諸人閑話家常,南安太妃不免問起艾草來,自從景榮大長公主離世之後,她們便再也沒有見過面,只是年前艾草派人回京送年禮時,也送了一份給相識的人,自然少不了南安太妃。
平陽太妃很平淡的表情,本就是突然闖入她們生活圈子裡的人,這離開也是尋常之事。
紅葉搖頭又點頭:「親家母挺好的,她現在是有孫萬事足,敏兒來信也說了,她們在清州那邊挺好的,雖然吃穿比不上京城,但是入鄉隨俗,也別有一番趣味。」
平陽太妃笑道:「是啊,林老夫人是一個闊達的人,姑母的離世固然會讓人傷心,但是人誰無死?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
不過是半路認識的人,會有多深的感情?平陽太妃心底隱隱約約地想著。
大家笑一笑,然後轉過話題,聊起了各自的孫子孫女。
紅葉內心吐槽,果然女人就沒有一點自己的空間?為什麼不能聊一聊別的呢?全都在兒子孫子身上打轉。
說了好一會話,中午的宴席前就是珊姐兒的抓周。
抓周的場所放在前廳,中間用四個方桌子拼成一個長方桌,桌子上鋪上一層紅綢,上面擺滿了許多東西,七巧板、魯班鎖這樣的玩具,還有書本,胭脂等等,當然來的客人也都隨手摘下身上掛著的飾品放入其中,不管珊姐兒抓到什麼,紅綢上的東西全都歸珊姐兒。
紅葉帶著兩個兒媳婦一併從後面出來,王氏手裡抱著珊姐兒,她們這邊是女客,對面就是男賓。
時辰差不多了,紅葉含笑掃視了一眼廳里的人,示意王氏把珊姐兒放在桌子上,珊姐兒立時坐得穩穩噹噹,一雙眼睛好奇地看著這麼多人。
珊姐兒舅家舅舅和舅母並未來,不過王大太太和二太太分別派了身邊嬤嬤來觀摩,也算是表示他們對外甥女的關懷。
紅葉含笑道:「珊姐兒,去抓一樣,拿了東西,我們就吃飯。」
珊姐兒眼睛一亮,吃飯啊?她喜歡!於是珊姐兒轉過身,然後站起來走了兩步,又跌坐下去,停頓了一下便直接飛快地爬到桌子中間。
賓客們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人說道:「小丫頭這爬得還挺快的。」
「是啊,不過挺好玩的。」
……
就在大家的議論聲中,珊姐兒飛快地從一堆東西當中拿起了三樣,一本書、一支毛筆、一個裝胭脂的小瓷瓶,這三樣東西是珊姐兒日常最常見的,書和毛筆是跟在哥哥們身邊見得最多的,胭脂是親眼看到母親早上或者午後梳洗時候見到的。
唱禮嬤嬤立即說吉祥話,什麼姑娘以後聰明伶俐,知書達理等等。
珊姐兒拿了三樣東西就格外地高興,抬頭往前看,就看到大伯和父親還有哥哥們,她咧嘴大笑:「爹爹,哥哥。」
賈赦忍不住吃醋,虎著臉道:「我呢?」
珊姐兒毫不猶豫地道:「大伯。」
賓客們又是哄堂大笑,挨著賈赦近的男賓就開始取笑賈赦,賈赦趕緊招呼客人入席就座,賈政走了兩步靠近珊姐兒,不理會張著手臂求抱的女兒,指了指珊姐兒後面:「珊姐兒去祖母和娘親那裡,後面,去吧。」
珊姐兒嘟著嘴,賈璉趕緊把珊姐兒扶起站著,然後繞著桌子邊緣走,「妹妹去祖母和嬸嬸那裡。」
王氏把女兒抱回來,她們身邊的女客個個含笑揉了揉珊姐兒的頭,「大姑娘真可愛。」
「可惜,我家只有幾個調皮鬼,珊姐兒要是我家閨女該多好。」
「這還不簡單,有這個心思,進自家家門也不錯。」
「呸,孩子還小,我就是有這個心也不成,等孩子們長大再說。」
說說笑笑,主人家帶領女客趕緊回後院花廳入席就座,席間大家用餐禮儀良好,一頓飯便在安靜當中結束。
飯後,有的客人立即就告辭,有的客人留下來敘話,直到半下午左右,客人都走光,就剩下自家人。
晚間,紅葉才有時間詢問賈希瑤,田家現在是個什麼光景?田夫人可有什麼變化?
大家洗耳恭聽,自從田夫人唯一的兒子死亡,似乎田夫人就沉寂了,一直不見她出來應酬的身影,賈希瑤也不好過多評度婆婆,是以紅葉還真不知道田夫人到底如何。
賈希瑤的女兒已經一歲多了,因為今日小夥伴多,小姑娘玩得太高興,這會已經睡著了。
「婆婆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個人暮氣沉沉,唯有看到琪哥兒玔哥兒眼裡才會有一點光彩,她也不讓我們立規矩了,根本懶得見我們。」賈希瑤也挺無奈的,以往婆婆端著范讓人討厭,現在她這幅樣子又讓人覺得可憐。
張氏和王氏二人癟癟嘴,心裡說了聲活該,不過到底面上沒表示出來。
賈思瑤自然也知道原因,不免有些感慨,喪子之痛確實是錐心之痛,可是誰叫田夫人兒子不學好呢?一報還一報,怪得誰呢?
紅葉點了點頭:「即是如此,那你也別去招惹她,過好自己的日子。」有些人瘋魔起來讓人膽寒,紅葉琢磨了一下還是說道,「不過你們平時也要小心謹慎,有些人瘋魔起來就是見不得人好,尤其是女婿。」
賈希瑤忍不住心驚,婆婆沒那麼變態吧?她點了點頭,拔了牙的老虎未必不能傷人。
紅葉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奈何田夫人本身就屬於偏執型人物,希望她看在兩個孫子份上,別太走極端。
珊姐兒周歲就這樣完滿過了,榮府猶如解決了一件大事。
其後賈赦和賈政正常上班,雖然朝堂還未上朝,長平帝也還未正式啟封,但是他已經在處理政事了,就這樣一轉眼就是元宵。
這天氣氣溫開始轉圜,雖然北風還是那麼寒冷,但是春意已經漸漸露出端倪來。
元宵晚上,京中有熱鬧的元宵燈火,紅葉讓兒子兒媳婦單獨約會,她自己帶著孫子孫女逛街。
紅葉抱著珊姐兒,賈瑚賈珠賈璉在人群中轉來轉去,丫鬟和嬤嬤跟在他們身後,紅葉倒也不怕他們走丟或者被拐子拐走那話。
珊姐兒指著遠處屋檐下各種形狀的燈籠排成的蜿蜒的長龍,拍手笑道:「祖母,漂亮!」
紅葉忍不住眼含笑意,點頭:「是啊,珊姐兒喜歡嗎?」
珊姐兒點頭,紅葉用兩個銅板買了一支糖葫蘆,珊姐兒拿在手裡,只是舔了舔,發現咬不動,便不費勁了。
正在看著小攤上的東西時,發現小商販背後,走過一個穿著普通的年輕男子抱著一個穿著普通衣服的兩三歲的小女孩。
拐子這種生物是杜絕不了的,不過紅葉若是看到定然也不會放過。
眼看著那人將要進入後面的巷子里,紅葉神識組成一堵牆,堵在了巷子口,年輕男子猛不丁地被彈回來,一個不慎,跌坐在地上,他抱著的小女孩跌在他身上,揉了揉眼睛,開始放聲大哭。
紅葉嚴肅地看著小商販後面,小商販好奇地回頭一看,他還好心地扶起了那年輕人。
小女孩哇哇大叫,還伸手打那年輕人,「爹爹,娘親。」
小商販好笑地道:「小姑娘別哭,你爹沒事。」
不過小姑娘依舊放聲大哭,那年輕人回過神來,眼裡閃過一絲驚慌,趕緊爬起來把小女孩抱起來就要走。
小姑娘依舊在哭,小商販還是懵的,紅葉抱著珊姐兒堵在那年輕男子身前,「這是你的孩子么?你與這孩子什麼關係?」
小商販眼神一變,大聲呼喊:「拐子!」
能在這鬧市上做生意的小商販都是附近的居民,這一片區的人都在這裡,他這麼一呼喚,旁邊做生意的人一擁而來。
好么,接下來就輪不到紅葉出力了,商販和街邊商鋪的管事們就解決了,他們叫來了巡邏隊,把那年輕人交給了巡邏隊。
巡邏隊扣住那年輕人,後來有一個年輕的婦人一路尋找丟失的女兒,被大家指引著找到官府,小姑娘這才真正的回家。
後世的法律,人販子判刑並不重,但是這古代不是,在這個奴僕普遍存在的時代,人販子進了天牢就別想再出來。當然這是背後沒人的情況,若是有人,死人變活人,活人變死人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紅葉依舊抱著珊姐兒逛街,直到賈瑚派遣小廝來請她到一旁酒樓歇息片刻。
一樓大堂人聲鼎沸,也頗為擁擠、嘈雜,二樓的客人就相對斯文許多,因為賈瑚他們沒定到雅間,是以他們就在二樓尋了一個位置。
吃著點心,喝著茶水,說笑間祖孫幾人其樂融融。
二樓的客人來了走,走了又來,不過下一刻,再上來的人,紅葉就覺得這狗屎的緣分。
誰能想到這小小的酒樓會引來大鳳權勢頂上的兩人的到來,長平帝和祁王還真是好兄弟,過元宵兄弟倆都一起。
紅葉趕緊移開視線,捏了一塊糕點,逗著孫女:「珊姐兒要不要?」
賈珠眼珠子轉啊轉:「祖母,妹妹不能再吃了吧?她牙齒還沒長几顆,況且祖母你還給她買了糖葫蘆。」
賈瑚三兄弟沮喪著臉,妹妹牙齒才長了六顆,在家裡時,也從不讓她吃過甜或過酸過辣的東西,明明祖母平時很嚴厲的,偏偏這會竟然給妹妹買糖葫蘆。
珊姐兒露出門牙,張嘴就咬了一口糕點,軟軟香香的,她愛吃。
紅葉樂呵道:「沒吃過糖葫蘆的小孩童年是不完整的,祖母只是讓珊姐兒童年完整得更早一點。」
賈瑚和賈珠心裡嘀咕,祖母這是歪理!
紅葉眼角餘光看到長平帝和祁王坐在了她們旁邊的旁邊,因為這位置排得有些密,是以她們說話,旁邊是一定聽得見的。
她若是沒看錯,長平帝和祁王都聽到她這話了,兩人眼裡是忍不住的笑意。
正在紅葉考慮離開時,從左邊的樓梯又上來了一行人,頭前是兩位梳著髮髻的女子,她們身前的披風鼓鼓的,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
這一行人身後還有一行男子,其中兩個紅葉如何不熟悉。
紅葉感慨,她之前還在感嘆艾草遇皇家人的緣分,這現在就變成了她,她一年到頭出門的機會不多,卻愣是在今年第一次出門遇見了皇帝。
這是紅葉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看到長平帝,長平帝身邊的人不可能不報告她的身份。
不過今日跟隨在長平帝身邊的護衛,似乎一個禁衛都沒有,相比於婁高他們的氣勢,這些護衛果然稍遜一籌。
賈瑚他們是不認識長平帝和鳳瑜等人的,那兩位夫人坐下之後,終於露出披風裡面的物事,原來是兩個孩子。
紅葉恍然大悟,昭郡王的兒子現在也有半歲左右了,祁王世子的女兒快兩歲,昭郡王妃和世子妃向長輩行了禮,單坐一桌,恰好就在中間的位置。
昭郡王和鳳瑜不認識紅葉,祁王和長平帝還是侍衛提醒之後才知道紅葉是誰,不過兩人也沒想驚動紅葉。
幸而紅葉是背對著他們坐的,是以大概又過了半刻鐘,酒樓的客人逐漸減少,紅葉便說道:「瑚兒,叫小二來結賬,咱們該回去了。」
方才紅葉是從左邊樓梯上來的,這回下去便走右邊樓梯,可以完美地避開長平帝和祁王。
紅葉一行人離開,祁王抿著茶水含笑道:「賈代善的夫人,這乍然看到,與以前可真是大不一樣。」
長平帝點頭:「你見過幾次?如何分辨得出來?她倒是不錯,把賈代善形容的頑劣不堪和呆愣木訥的兩個兒子教導成才了。」
昭郡王和祁王一愣,才想起父皇(皇叔)指的是賈赦和賈政,這兩人以往在京中沒什麼特別的印象,但是賈赦進了刑部,賈政進了工部,兄弟倆各司其職,明眼人都看在眼裡。
祁王搖著摺扇一樂:「哈哈,這麼看來,賈代善還沒有他夫人會教導兒子。」
長平帝看了兄長一眼,搞不懂有什麼好笑的?賈代善就是一介武夫,他教導兒子就是狠狠揍一頓,可惜他休養在家時,兒子已經長定型,狠揍一頓這種教育方式也改不回來,卻不想史氏用軟刀子把兒子教導好了。
昭郡王默默無言,他與賈赦合作做生意,賈赦那人有狡猾的一面,也有實誠的一面,現在看來是一個值得相信的合作夥伴。
賈政做出的事情,也算是利國利民,原本父皇年老了,不想改變現狀,幸好他改變主意了。
祁王被嘲笑了,他又道:「五弟,你說賈老夫人到底認出我們來沒有?」
長平帝淡淡地道:「認出又如何?沒認出又如何?」
祁王癟癟嘴,沒趣極了,趕緊把乖孫女抱過來逗一逗,還在長平帝面前炫耀,他是知道長平帝不會抱孫子的。
亥時過,酒樓的客人越發少了,長平帝一行人也要打道回府。
昭郡王帶著妻兒先走一步,鳳瑜在酒樓門口送妻女上了馬車,這才來送長平帝回宮,祁王跟著一起,在宮門口看到長平帝幾人進了宮,父子二人再返回祁王府。
雖然他們的行蹤已經夠低調了,但是還是被襄郡王恭郡王他們得知,幾位皇子恨得牙痒痒的,他們在宮裡陪母妃,父皇丟下滿宮妃嬪跑出宮去,還專程召了老七陪同,難道這就是老七沒有母妃的好處嗎?幾位皇子有志一同地忽視了祁王和鳳瑜。
這方紅葉帶著孫子孫女回到榮府,賈赦張氏、賈政王氏這兩對人還未回來,不過也未過多久,不到一刻鐘,這兩對人相繼就回府了。
張氏和王氏分別向婆婆致謝,感謝婆婆幫她們帶孩子,紅葉看兩人眼角眉梢的喜色,忍住笑意說道:「我是他們祖母,何況有瑚兒他們作陪,我也歡喜。」
賈赦和賈政有些迥然,今晚夫妻二人單獨出去遊玩,玩得太慶興了,他們還當真忘了母親和孩子呢。
「時間不早了,回去歇著吧,明日大朝日,雖說你們倆不用上朝,不過還是早點到衙門。」紅葉揉了揉眉頭,表示她已經疲乏了。
賈赦和賈政當即賠罪,叮囑母親好好休息,也叮囑丫鬟好好服侍母親,他們便離開榮安堂了。
待榮安堂熄了燈火,整個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紅葉進入空間時,差點沒被艾草那張笑臉給嚇住。
「你不是最喜歡玩么?今天怎麼這麼早?」紅葉打趣道,然後落在一片樹葉上,腳尖彷彿踩在葉片上的。
艾草揚眉:「自然是玩了才回來的,沒想到你比我還能玩兒。」清州雖然窮困,但是清州城怎麼也是一州府,元宵節自然也是熱鬧的,不過元宵燈會維持的時間較短,戌時正集市就開始散了,是以燈會結束,時間也尚早。
今日是節日,自然是要與親人在一起,兩人這晚上不打算修鍊,說過這幾句話,趕緊就跑到蓮華那邊空間去了。
蓮華看到她們,嘴角微微揚起了一沫笑意,她這漫長的人生有了她們之後,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小海獸還是那麼蠢蠢的,不過隨著修鍊的深入,他的心智有提升,最開始不過是兩三歲幼兒的心智,現在有五六歲了。
對於艾草和紅葉這兩個突如其來的生靈,小海獸起初是嫉妒的,明明蓮華只有它一個徒弟,哪來的女兒?
不過接觸幾次之後,小海獸倒也消掉了那份敵意,兩位師姐講的故事比師父講的故事好聽太多啦。
隨著朝堂恢復正常運作,天氣越來越暖,院子里的花草樹木已經冒出了新芽,春天在不自覺之間悄然降臨世間。
紅葉一直關注威遠侯府的動靜,卻不想臘月過去,威遠侯府還在與族人和眾位太太的娘家爭執不休,眼看新年已經過去,威遠侯府終於有了大的動靜。
聽說方家原本是想逐威遠侯府這一支出族,不過不知道威遠侯與族長達成什麼協議,族長妥協了,最後一次從威遠侯府氣呼呼地離開了。
而從威遠侯夫人開始,由她們娘家做主,與威遠侯府爺們全都和離。這些和離的太太、奶奶被接回娘家,不到一天,就被送進了各家的家廟或者平日里的捐過香油錢的尼姑庵。
滿京城人似乎都沒議論威遠侯府的事情,但是威遠侯府的事情又轉播得格外遠,進入二月,一些新的事情轉移了大眾的視線,威遠侯府卻傳來了喪訊,威遠侯府老夫人離世。
或許大家的想法都是人死為大,雖然大家都沒有去參加老夫人的喪禮,但是全都送上了奠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