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這段時間一心撲在考試上面,對京中的諸多事情都不太了解,張家老大的事情,也只是家裡閑聊時知道這麼一個情況。
張濤不過是去江南任巡撫,會出什麼事情?
這會府里正忙,誰也沒空給賈政解釋。
門口鞭炮噼里啪啦地想著,榮府的故交派人送來賀禮,如賈敏她們外嫁女是親自跑回娘家來賀喜,保齡侯府史鼏不在家,羅氏也是親自上門來賀喜的。
府里派人去刑部給賈赦傳訊,賈赦不在刑部,與右侍郎一起出外勤了,大概晌午才回來。
賈赦只來得及喝口熱茶,見過母親,與賈政說過幾句話,他便又坐車前往張家。不過賈政與他一起去的,雖然他可能幫不上忙,但是張老太爺無償給予他這麼大的幫助,他不可能不聞不問。
賈赦兄弟倆來時,張氏已經打算回府了,張老夫人和張大太太不太清楚這方面的實情,起初確實憂心忡忡,只是張老太爺雖然也很震驚,但是他老人家很穩得住,只說不用擔心,最後不會出事,在他老人家的安撫之下,張老夫人和張大太太這才沒有崩潰。
賈赦來之後,翁婿二人交換了一下彼此知道的情況,很快便商量好了後面應當怎樣做,旁聽的賈政才知道江南事情這麼多,這麼危險,那些官員不要性命了嗎?
並未在張家呆多久,不到半個時辰,他們便回榮府了。回到榮府,賈赦便霸著賈政在書房寫信,這次還真得用到賈政,誰叫賈政與金陵薛家家主薛遜是連襟,雖然薛家是商戶,但是皇商與別的商人又不同。當然賈赦不可能只走這一條線,他把榮府在江南那邊所有的人脈能想的都想了,當天便寫了好幾封信。其中有賈家在金陵的族人,還有托史鼏和林海幫忙。
榮府的熱鬧直到快黃昏才結束,晚飯後,賈赦兄弟倆又去寧府見過賈代化,賈代化現在全靠一口氣撐著,看到侄子成為貢士,心底老懷安慰,心裡默默地向已經升天的賈代善嘀咕,政兒不是不能教好,只是你沒有找到方法而已,瞧你死了,弟妹做得多好!
「大伯時間不多了,你們兄弟三人是堂兄弟,一個姓,同宗同源出來的,以後要互相扶持。」說完這句話,他抓著三兄弟的手放在一起,輕輕地拍了一拍,兄弟三人表情很是悲傷。
沉默了會,賈赦方才說道:「大伯放心,我們賈家一定會很好的,一定會一直延續下去。」隨著做的事情越多,見得越多,賈赦開始以一個當家人的目光思考問題,尤其是紅葉一直在潛移默化地教導他,目光要放長遠,比如五年後賈家是什麼情況,十年後呢?二十年後呢?四十年後呢?或者他死之後呢?以史為鑒,沒有任何一個封建王朝是能長久地存在下去的,總有那麼一天,因為時代的變遷,王朝會落幕,那麼賈家那時候該怎麼辦?
賈敬已經悲傷得不知說什麼好,喂父親吃過一碗粥,待父親又睡過去了,三人這才離開叢綠堂。
「明日我就上摺子請求在家為父侍疾。」賈敬臉色木然,天上一陣風吹過,一團雲遮掩了本來光輝就不多的半月,賈敬三人臉色也都暗了下去。
賈赦和賈政理解賈敬這種心情,當初他們父親生病卧床時,兩人心底也是非常茫然,沒有了父親,未來他們該怎麼辦?他們能撐起門楣嗎?
半晌,賈赦才說道:「也好,要不要讓珍兒也留在家裡照顧大伯?」
賈政則默默地道,殿試他已經好好地考試,爭取不與會試名次相差太多,不讓大伯失望。
賈敬搖頭:「珍兒就不用了,父親其實是醒的時間少,他年輕小,定力不足,還是讓他跟你一起好好做事吧。」
翌日,賈敬果然上了摺子,還是通過林海呈遞上去的,長平帝看到之後,長嘆一聲,老臣越來越少了,他也是五十多的人了,沒準哪一天突然就起不來,只是這江山該交給誰呢?
長平帝看著窗戶外下著的雨,心裡很是感慨萬千,大手一揮批准了賈敬的摺子,只是暫時並未剝奪他的官職,現在是四月份,太常寺並不忙。
這樣榮寧兩府都安靜下來了,十號這日,薛家在京中的管事敲響了榮府的大門,送來了賈赦期盼的信件。
賈政迫不及待地打開信件看了一眼,薛勛在信中說,他並未見到張濤本人,知道他已經平安,只是現在不適宜露面,是以還要過幾天,張濤才會重新出現在大眾視線里。他又仔仔細細讀了一遍內容,沒有什麼不可外道的,是以賈政直接把信件交給了張氏。
張氏看過之後,雖說上面沒寫大哥現在是一種什麼情況,但是人還活著這便是一個好消息。她向賈政道謝之後,先去榮安堂向婆婆說明,得到婆婆的允許,這才前往張家。
下午賈赦回來知道之後,頓時鬆了口氣。不過其他路徑的消息還未傳過來,單單薛家竟然這麼快就把消息傳進京城,看來薛家這皇商確實很有分量。
賈赦若有所思,其後在一天內各條路徑消息也到了,張老太爺更是得到已經更為詳細的情報,不過他知道這份情報時,皇上比他更早一步知道。
紅葉默默關注著事態的發展,等待什麼時候全面爆發出來。
還未爆發之前,先迎來了殿試。
說老實話,賈政挺緊張的,兩百多人是在中正殿大殿考試,這座次是按照會試名次來排坐的,中正殿最上首的位置坐著皇帝,下一個台階是內閣七大學士,再其下兩個台階之下是禮部官員和翰林院官員,一共十人,殿試的試卷便由他們一同改卷。
還未正式考試,賈政不住地給自己下心理暗示,一會是不能辜負母親的教導,不能讓母親和大伯失望,不能讓妻子兒子失望……一會腦子裡又回想起年幼在國子監讀書時候的情況,那時候他懵懵懂懂,思想偏激、沉暮,彷彿全世界都欠他的一樣,他已經品嘗過最壞的情況,還有什麼比那段陰暗的歲月更糟糕?他現在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落到同進士的地步.……好吧這樣確實很丟臉。
賈政就這麼腦子裡幾個小人打架,然後終於把自己說服了,心裡也平靜下來了,他再打量其他人。整個大殿橫向三米縱向兩米一個位置,一排是八個位置,他恰好就在第二排最右邊靠近柱子的地方,余秋在第一排第三個位置,幾乎是大殿的中間位置,周鶴在第二排第四個位置,恰好是余秋的右斜下方,之前好些人不認識,這會恰好按著名次看看人。
試捲髮下來,賈政先是大致掃視了一眼,比會試第一場試卷的內容少三分之一,題型倒是一樣,他審閱了一遍題目,大概一刻鐘之後才開始作答。
大殿內非常安靜,考生都在靜靜地答題,大概又是一刻鐘之後,上面的官員挨個下來溜達,他們不在一個考生面前停留,只是經過時,瞄上那麼一眼。
長平帝的視線在大殿內移動,先是看了第一排的人,在一眾年紀偏大的考生中,余秋和另一位年輕的學子就入了長平帝的眼。
這次探花郎有人選了,視線再次往下面掃視,他覺得奇怪,不是說賈代善那二兒子這次會試考中了貢士,怎麼沒有看到人?
這樣想著,長平帝也下來溜達起來,慣性使然,他從左邊柱子這邊過,正正好看到賈政,原來是上面的柱子擋住了賈政的身影。
賈政不敢抬頭,但是眼角的餘光看到一片黃色衣袍,他心裡還是抖動了一下,又自己心裡念叨,好半天才平復心裡的波動,繼續投入到答題中。
榮府中,上下都提著心,中午吃午飯時,紅葉還在想著,好歹會試還能自己帶吃的,這殿試什麼也不讓帶,希望皇宮能給考生提供一些裹腹的食物,哪怕是糕點也好啊。
就這樣揪著心,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很快就是申時左右,而考試就快結束了。賈政這會正在奮筆疾書最後一道題,這道題是讓考生闡述大鳳衣食住行某個方面的方便和不方便之處。
上一道題目是讓考生髮表對現在的河工水利方面的建議和意見,因為數據有些多,賈政多花了一點時間,所以這最後一道題時間就不夠用了。索性這道題目並不難,賈政從行這個方面入手,說他自己親身體會過的不方便之處,能從哪些方面入手改善。
好吧,賈政也不知道這道題皇上有什麼用意,只是把他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寫了出來。出行的不方便是他親身體會過的,就是那次扶陵回金陵,那一路可把他們折騰壞了,還有平時與母親和大哥、和別人之間的交談,什麼減輕馬車的防震功能或者有沒有一種東西有很好的粘結性,可以鋪在馬路上,不讓馬路那麼難走……
酉時一到,鐘聲便響起來了,同時司儀大聲一喊:「所有考生起立!」
考生要多聽話就有多聽話,幾乎是立即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他們還不能走,得等所有考卷都收齊了才能在司儀的命令下出殿。
從中正殿離開,賈赦和余秋、周鶴三人走到一起,什麼話也沒有說,這會大家身體和精神上都很虛脫,要不是在皇宮,只怕都趴下去了。
出了宮門,看到來接他們的人,大家互相道別,賈政是一進馬車就躺了下去,絲毫顧不得自己的儀態。
賈赦踢了踢賈政的腳,「別顧著睡,殿試怎麼樣?題目難不難?」賈赦是真怕老二會試考了前幾名,這殿試刷刷就落到後面,這丟人不說,只怕老二又鑽入牛角尖。
賈政懶懶地睜開眼,點頭又搖頭,他也說不上簡不簡單,殿試似乎不像秋試那樣只注重經史子集,更偏重於實際應用上面。
「我也不清楚,名次應該不會太落後。」他覺得他怎麼也不會落到同進士的地步吧。
賈赦乾瞪眼,回到府里,賈政先是洗漱了一番,賈赦等他一起到榮安堂,其他人都在,大家凝神屏氣,都沒敢詢問賈政情況如何。
紅葉也沒問,反正只是一天時間,這結果就出來了,所以現在問與不問都無關緊要,她預感賈政不會落到同進士才是。
全京城都在關注殿試的結果,最先爆出來的卻是江南那事,最開始任江南欽差的那位方大人和江南一連串的官員因為貪/污/受/賄(修築河堤的款項)、買/凶/殺/人等等一系罪名被押解進京。而張濤本人繼續任江南巡撫,督促各地河堤的修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