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考試成績低,賈赦兄弟倆情緒有些受到影響,下午時,賈政便沒法靜下心來看書,正在園子里溜達時,被大哥賈赦抓了壯丁。
賈赦這人比較樂觀,吃過午飯,午睡起來,上午因為考試受到影響的心情便恢復了,想到接下來幾日要在莊子上渡過,下午又沒事可做,賈赦一時間有些閑不住,想了想開了庫房,從上次挑出來的幾件老物件再挑選一件,拿出去典賣了。
四海當鋪,京中一家數一數二、聲譽良好的大型當鋪,背後的老闆聽說來頭挺大。這個來頭挺大,上層有些人是心知肚明的,不過對於不事生產的賈赦和賈政而言,他們就不知曉背後的老闆是何人了。
天氣還算風和日麗,當鋪門口來來回回不少的人,不過只有極少的人進了當鋪。一輛精緻的馬車停在了當鋪門口,賈赦先跳了下來,緊隨其後賈政也下了馬車。
一個半人高的木質擺件被兄弟倆抱了下來,兩人沒讓下人沾手,小心翼翼地抬著進了當鋪門口。
上千兩的生意,小二是做不了主的,當即喊了在後面接待客人的掌柜出來。掌柜可不是接待客人,只是小二不知道這幾位的身份而已。
祁王時常在京中各處走動,順便視察自家商鋪的生意、店鋪里的掌柜小二有沒有搗鬼一類。不過今日他從皇宮出來時,順便拐帶了皇帝和侄子。
長平帝這段時間也是一有閑就在京中各處走動,尤其是聚集學子最多的地方,與兄長一起行動,也有個說話的人不是。
至於七皇子和十皇子不過是在御花園撞見了,順帶的。
小二來稟報,祁王擺了擺手:「去吧,做你的事情,別叫破本王的身份。」旁邊長平帝端著茶杯默默無言,七皇子和十皇子正在欣賞牆上的掛畫和書法。
掌柜恭敬地退出了客間,下一刻臉上就掛滿了笑容。
賈赦和賈政滿臉嚴肅地端坐在位置上,賈赦雙手還不停地摸索著面前的擺件,這是個木頭刻的獅子擺件,木頭也算是好料,當然並不是最頂級的,價格上自然不會高到離譜。也不知這擺件是何時的,在賈赦的記憶里他從未見過這個東西,想來放在庫房裡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
與人打交道是賈赦的強項,尤其是古董方面,賈赦與掌柜那是說得頭頭是道,兩人就差引為知己了。
「交情歸交情,掌柜的,這東西你可得給個好價錢。」
「那賈大老爺是要死當還是活當?」
「死當吧!」賈赦臉上有一絲可惜,這是真的,在與掌柜的交流之後,賈赦覺得任何古董都不應該賣掉,都應該好好地收藏著。
「我籌錢。」賈赦嘆了口氣,怎麼這麼麻煩呢?
賈政心裡嘆道,果然大哥頗為做戲的天賦,這陣子他與學子們打交道,認識了一些人,似乎已經明白當官不是那麼好當的,沒有做戲的天賦,小心被別人給吃的骨頭都不剩。
祁王和長平帝一行人從後面出來,祁王挺納悶的,賈赦跑到當鋪來幹什麼?又見桌子上的褐紅色的木質擺件,心下雖然有些瞭然,依舊覺得奇怪。
見有客人,還是認識的人,賈赦當即站了起來,遲疑地喚了一聲:「三爺,五爺。」上次親家嬸娘似乎沒有介紹他們的身份。
賈政在大哥站了起來之後,也站了起來,只是沒開口說話。
掌柜笑眯眯地道:「賈大老爺認識三爺?三爺可是我們當鋪的貴客。」
賈赦瞅了一眼祁王和長平帝,點了點頭:「與三爺和五爺有過一面之緣。」
祁王挑了挑眉,「賈恩侯,這是?」他的目光落在賈政身上。
賈赦連忙道:「三爺,這是舍弟賈政,您喚他存周即可。」
賈政拱手一禮:「晚輩賈政,字存周,見過三爺五爺。」
當了好一會背景板的長平帝看了兩眼賈赦和賈政,「賈代善的兩個兒子?我與你們父親也算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
祁王內心無語,還認識多年?你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父親去世不滿一年,在父親的喪禮上,賈赦記得他沒見過這位老爺,但是想到又是親家嬸娘認識的人,應該錯不了,或許是他太忙了,給忘記了。
賈政也覺得奇怪,這位老爺哪怕是站在人堆里,也不會讓人忽視,想來也是某位大官,可惜他和大哥不爭氣,父親並未提過官場上某些值得相信的叔叔伯伯們。
不知道為何,這位老爺一個眼神,賈赦和賈政覺得渾身就不對勁,根本不敢做多餘的動作。
「賈家過不下去了,到要賣家財的地步了嗎?」長平帝自然看到了獅子樣的擺件,就算榮府要還欠賬,也不可能到賣家產的地步。
賈赦有些傻眼,掌柜和祁王老神在在地看熱鬧。
「倒不是,家裡不缺吃飯的錢。晚輩在清查庫房,這東西一直壓在庫房,沒什麼作用,還算值點錢,最近家裡在籌錢,賣出去還算是起了大作用。」
賈赦心裡毛毛的,賈政噤若寒蟬。
這位父親的老朋友到底是何意?還不準人家賣家裡的東西嗎?就算是祖產又如何?
長平帝不再說什麼,祁王重重拍著賈赦的肩膀,笑道:「好了,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日後再見。」
長平帝和祁王打頭,一行人走出當鋪,靠後的兩個年輕小公子還回頭看了賈赦和賈政一眼。
十皇子拉著七皇子的衣袖,「七哥,賈恩侯是誰啊?父皇為何要與他們多話?」
七皇子簡短說了下賈赦和賈政的身份,京中世家名錄,作為皇子不說倒背如流,也要在聽到某個名字時,知曉其來歷。
「賈赦和賈政是林老夫人兒子林海的兩位舅兄。」末了,七皇子補充了一句,十皇子恍然明白。
墊后的護衛頭領是季陽,大家默默地掃視了一眼賈赦和賈政,另外幾位護衛對這兩人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這次算是見著了,以後就不會認錯人了。
畢竟能與郝定稱兄道弟的人,實在是新奇。
『貴客』離開,氣氛頓時就和緩了,賈赦把之前的奇怪拋在腦後,繼續和掌柜討價還價。
最後這單生意做成,賈赦和掌柜都挺滿意的,賈赦估摸著一萬左右的價錢就合適,若是再多上一兩千自然是最好的。
掌柜心裡給的價錢是在一萬到一萬二之間,過了一萬二就不收了。最後成交價是一萬一,恰好中間的價位,雙方都滿意。
在賈政的提醒下,掌柜開了收票。
賈赦揣著銀票和收票,看賈政的眼神可高傲了,讀書他不行,但是別的地方,賈政就算再努力十年也趕不上他。
現在賈政越來越能夠領會自家大哥的意思,一時間就有些無語。
「老二,你想去哪裡?」難得的休閑時光,可不能又跑回去當書獃子。
賈政心想既然都已經耽誤了這麼長時間,就算是現在回去,也看不了多長時間的書,又想著不如去逛一逛書市,看看市面上又有什麼新書出來,家裡藏書雖然豐富,但是也不能總是吃老本。
「大哥,不如去書鋪,買些新書豐富書房。」
慣性的毛病,賈赦想反對,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說道:「好吧,今日這擺件多賣了一千兩,就用這一千兩多買些書吧。」
大概走了兩步,賈政提醒道:「大哥,府里入賬是要當鋪的收票的。一千兩買書超出五十兩範圍,要找母親簽字賬房才給報銷。而且一千兩隻怕能夠買一車書,我們不用買那麼多書籍,十幾本也不過一二十兩銀子,不用動用大額銀票。」
賈赦這才想起府里的新規定,就算他這老爺每次支取銀兩的數量也只有五十兩,而在外花銷超過一百兩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不給報銷。
「老二你倒是記得,我給忘了,難怪你問掌柜要了收票。」這玩意賬房要拿去入賬,若是沒有收票,賬房就算看到銀子也不會收,只會問其要東西。
兄弟倆嘮叨著來到了兩街之外的鬧市街道,書市在鬧市街道下街,有人氣,但是相對來說又比較安靜。
這時,街道對面的酒樓停下了兩輛馬車,兩輛馬車之間還是有不短的距離,第一輛馬車下來的是一個梳著優美髮髻的女人,她戴著面紗抱著琴,身後跟著兩個丫鬟,三人娉娉婷婷地進了酒樓,然後上了二樓。
第二輛馬車下來兩個中年男人,賈赦當即睜大了眼,碰了碰賈政:「老二快看,齊幀那個混蛋!」
賈政立時望了過去,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大姐夫的作為讓人覺得倒胃口,偏偏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沒觸犯律法,就拿他沒有辦法。
只見齊幀對著和他一起下車的人露出討好的笑容,態度謙恭,動作和行為諂媚至極。
賈赦當即衝過了馬路,賈政見狀,生怕大哥又做出什麼事情來,只得趕緊跟上。
小二攔人,賈赦一揮手:「樓上約了人!」
小二當即放了人,不過表情有些迷惑。
在二樓徘徊了好久,賈赦和賈政才確定齊幀所在的雅間,從露出的門縫看進去,賈赦登時怒火衝天,一腳就踢開了那扇搖搖欲墜的門扉。
只見屋內七八個男人坐在一起,互相敬酒,之前看到的三個女子正在窗戶邊撫琴,這還真是有雅興。
而屋內的人被嚇了一跳,還有些人差點鑽桌子了,以為是來了衙門裡的人,畢竟當值時間在外鬼混,被抓住了是要被罰的。
齊幀端著酒杯,整個人有些傻。
賈赦才不管那些,直接上前把齊幀往外拖,「齊幀,你好樣的!」
其他人伸手要拉扯賈赦,賈赦恨恨地掃視了一眼諸人,「我這大姐夫還在守孝,諸位勾引我大姐夫在孝期做出不當之舉,是要公然挑釁禮法嗎?」
剛伸出手的兩人被嚇得縮回了手,齊幀臉色通紅,賈赦見狀:「老二,快來!」
眼不見心安靜,特么的看到齊幀公然破戒,賈赦和賈政哪裡冷靜得下來,畢竟那是他們父親去世,而齊幀這個女婿如此作為,活生生地打榮府的臉。
兄弟倆架著齊幀往樓下走,引起酒樓一片喧囂。而那個房間的客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心裡覺得不對勁,坐不住了。
出來時,正好看見齊幀和他兩位小舅子之間的爭鋒。
屋子裡帶著面紗的女子抱著琴出來了,兩個小丫鬟跟在她身後,在二樓時拐角處,因為視線被遮擋,猝不及防之下,撞上了一位貴公子的懷裡。
那貴公子只覺得手掌所觸軟軟的,一股香氣撲鼻,讓他沉醉不已。
「姑娘,小心!」
那女子抬起頭,一雙水眸猶如盈盈秋波,還含著萬千情絲,讓人心裡泛起一陣又一陣漣漪,她垂下眼眸,朝貴公子盈盈一拜:「多謝公子。」
然後帶著兩個小丫鬟便下了樓離開了。
而此時酒樓已經恢復平靜,賈赦賈政與齊幀的爭執已經鬧到大街上去了。
齊幀不敢對兩個小舅子動粗,只得左右扭動身子,臉色通紅,渾身泛著酒氣,賈政也是滿臉黑沉,「大姐夫,你竟然公然做出有違禮法之事!」
賈赦揪著齊幀的衣領,齊幀憋得臉紅:「屁話,老子沒喝酒!那是別人的酒灑在了我的衣服上。」
路人看熱鬧啊,並不能從幾句話推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賈赦咬牙切齒地道:「他/媽的,就算你沒喝酒,在父親孝期還公然參加酒宴出現在酒樓,齊幀你別說我這個小舅子欺負你,不打你一頓,我氣難消!」
這條街街頭處,祁王和長平帝一行人定定地站在那裡,看著賈赦兄弟倆與齊幀動手腳的一幕。
祁王感嘆:「五弟啊,咱們與賈家這兄弟倆緣分還真不淺,不過這兄弟倆是合夥欺負人嗎?」
七皇子和十皇子一眼不眨地看著,頗為新奇,畢竟打架似乎是小孩子的事情,賈赦那三人加起來有快一百歲了,竟然還會在街頭打架!
長平帝掃視了一眼季陽,季陽上前一步低聲道:「主子,那是賈大老爺和賈二老爺的大姐夫。」
長平帝挑了挑眉,他想起齊幀是何許人了,那個致力於挖岳家牆角的『好女婿』!
十皇子眨了眨眼:「那個大姐夫是做錯什麼事情了嗎?為何他的兩位小舅子要合夥欺負他?」
祁王撲哧一笑,賈家的事情,他還真不知曉。不過似乎賈家在皇帝那裡榜上有名,或許有什麼好玩的事情,他不應該錯過才是。
圍著賈赦三人看熱鬧的人不少,男女都有,鬧市這條街逛街的姑娘可不少哦。
七皇子本有些意興闌珊了,突然看到那群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一個梳著兩條辮子的姑娘,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這會沒人發現七皇子的異常,全都盯著賈赦三人了。
賈政見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大哥,快走吧,有什麼話回去再說!」賈政覺得今天臉都丟盡了,這會只能板著臉裝冷酷。
就在兄弟倆推著齊幀往街尾而去時,齊幀掙脫小舅子們的禁錮,撒腿就跑。
賈赦見狀,直往前追,不過跑了幾步,發現追不上,頓時鬱悶地停了下來。
賈政跟了上來,「算了,大哥。人各有志,我們不能強求。」
賈赦咬著牙,拳頭拽得緊緊的:「不要讓我逮住他,否則就不是上次那麼輕了。」
齊幀跑了,賈赦賈政不改行程,平復下情緒,在幾個書鋪里淘書,直到半個時辰之後,滿載而歸!
這件事情自然是瞞不過紅葉,賈赦二人主動向紅葉坦白,而且講述時,兩人含著一半的激憤一半的羞愧,在情緒平復之後,二人只覺得大庭廣眾之下,簡直丟盡了榮國府的臉面,也不知有沒有人認出他們來。
紅葉看兒子們這麼羞愧的樣子,輕輕笑言:「面子這東西重要也不重要,你們不需太過於計較。齊幀是知道我們不敢拿他怎麼辦,這才有恃無恐,且讓他作罷,我們只需要監督著,不讓你們大姐和外甥太過於受牽連。」
所以到底太子什麼時候壞事?紅葉心裡嘀咕著。
母親不責怪他們,賈赦賈政心裡就好受多了。
祁王在與長平帝分開之後,就直接回了祁王府,然後就吩咐手下的人去給他查榮國府的事情。這會他想起了,榮府與林家還是姻親之家,他那位皇弟是因為賈代善的緣故,還是林海的緣故才記得賈赦的?
翌日,天空下著毛毛細雨,視野範圍內一片霧氣沉沉,地面上的植物在肉眼看不見的情況下歡快的成長,該開花的開花,該長綠葉的長綠葉。
祁王的下屬向他復命,齊幀的動作不算太隱秘,祁王的勢力只比榮府更大,要查榮府的事情,雖然機密的查不到,但是雁過留痕,總能從蛛絲馬跡當中查出來。
「所以,賈赦兄弟倆這是不滿齊幀挖牆腳的行為?」祁王呵呵一笑,真有意思,不僅賈赦兄弟倆有意思,就連挖牆腳的齊幀也傻得可愛。
「被齊幀說動的那些人被太子收編了?太子這是踩在皇上的底線上行事,不收斂只怕要遭哦。」最後這話祁王說的聲音很小,那下屬就算聽見了也當自己耳聾。
皇宮,御書房。
天氣不好,又沒有什麼急切的事情,大臣們都龜縮在衙門或者自家,長平帝處理完一疊奏摺,就站在窗口欣賞外面的雨景。
季陽進來彙報事情,長平帝背對著他,招招手讓他直說。
片刻后,長平帝聲音起了幾許波瀾,「考試?考大鳳律例?賈家老夫人考兒子的?賈老夫人要幹什麼?打算以後讓賈赦或者賈政進刑部或大理寺做事?」
季陽遲疑了一下,道:「沒有,好像就是老夫人考著頑兒,聽榮府上下分析那意思是老夫人不想讓兒子無所事事,給兩個兒子找點事情做,尤其是賈大老爺。」
長平帝點了點頭,帶著一絲輕笑聲:「十七分?二十分?這分數是什麼意思?」
一陣冷風吹過,長平帝伸手接住了一滴被風吹進來的雨滴,涼涼的,透明的,「找個機會把賈老夫人出的試卷拿來給朕看看,賈赦那十七分、二十分的試卷,朕也很好奇。」
「是,皇上。」季陽沒有遲疑就應下了,「昨日順藤摸瓜時,還發現了別的事情。」
長平帝轉頭看了他一眼,季陽繼續說道:「齊幀因為攀上了太子殿下,昨日是因為在酒樓與人宴飲,那些人也是太子殿下一方的人。其中有一位方大人還叫上了自己養在外的外室來撫琴助興,因為發生意外,酒宴被賈赦賈政攪合了。方大人的那位外室在下樓時撞上了太子殿下……」
長平帝皺著眉,氣勢更甚,這種不怒而威季陽是深有感觸,「太子昨日也在那家酒樓?」
「昨夜太子殿下就吩咐手下人打探那位外室女,半個時辰前方大人已經親自把他的外室送至太子殿下在宮外的宅院。」季陽感覺太子殿下一直在捋龍鬚,就看皇上何時忍不住了。
長平帝雙手緊握,低聲嘆了一口氣:「那處太子養了不少男女的宅院?」
「是。」季陽心裡默默地給太子點了一根蠟燭,太子殿下以為皇上不知道他的作為,其實作為皇上最關心的兒子,太子殿下做事怎麼可能瞞得過皇上。